萬遷看到眼前的爆炸,良修的身形瞬間消散在硝煙之中。而他身上放的那塊他所缺少的魔核飛了出去,魔核閃著紅光要被他奪走。
計宸澤眼疾手快,瞬行到封印旁及時擋住魔核朝此處飛來。吟景的九玄五行結界雖然沒人會用,但他會用自己的辦法。萬遷想也想不到計宸澤的殺手锏,撼天劍是有生命的,它包容著見早的生命還有長襟的父愛。
融合魔血的時候計宸澤腦海中看到了很多當年長襟生活的碎片,也感受到了很多長襟的心情。見早的死對他來講是最悲傷的事情,萬遷殺死母親令他可憐他,而長襟用自己的辦法封印魔血也只是想讓他在時間中有所觸動,可他沒有。
直到此刻,計宸澤依然可以感受到撼天劍的急不可耐,他們想告訴萬遷其實很早的時候你還有家可以回。但是萬遷聽不見。
計宸澤封起最后一塊魔核,只要它不與其它重組,萬遷的原身永遠逃不出萬法住心印的封印。
他心中有個聲音,好似自己的愿望,又好似長襟父子的期盼。
吟景空出一只手,加深對九玄五行結界的控制以防此時萬遷重聚魔核出現危險,見計宸澤怔住不動,不知他如何打算,便道:“宸澤,將其毀掉。”
計宸澤聽到那個聲音道:“拜托了。”緊接著,他提起撼天在萬遷原身的石頭上劃了幾下。
只聽萬遷大聲尖叫著,“不要,不要,還給吾……吾還不想死,吾要出去……吟景放吾出去……”到后面就變得像在求助又像在得到別人的憐憫。他不要魔血了,也可以不當魔神,他不要自由,他只要活著,只要還能活一天總會沖破封印而出。
少頃,一塊圓盤缺少一角,“砰砰”地就好似心跳聲。那是萬遷的魔核。他們魔族的無論老幼還是婦孺,每人都會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魔核,魔核破碎人亡,魔核出現便為魔。吟景有,計宸澤有,慕悠游后來也有。不是心臟卻勝似他們的心臟。
魔核被毀如同神形俱滅。
萬遷喝道:“不要……”
面對幾十萬年的危險,計宸澤決不能猶豫,飛身而上對準魔核劈去。而萬遷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
瞬時驚心動魄,仿佛空間靜止,紅月一閃而逝,死靈剎時消失。幽冥山再次異動起來,天崩地裂。山頂的地面開始裂出一道深深的縫隙,巖漿瞬間傾瀉,幽冥山就要坍塌了。
計宸澤凌于半空還在堅持著將魔核整體斬碎,心臟突然猛地一跳,他皺起眉頭,手中的撼天劍險些掉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慕悠游飛身而上,站在他背后與他共同握緊撼天。“我陪你。”
計宸澤露出一笑,“好。”
吟景將此情此景收入眼底,但撼天他無法操作,只能告訴衍風兩人在下面幫助他們加深對魔核的摧毀。
慕悠游低頭瞥了一眼,巖漿已順著碎開的地形成了新的溝壑,遠處的群山在轟響之中逐一倒塌。“煉獄匣撐不住了。”
計宸澤努力看了一眼周遭的環境,此時若他使出全力有可能會走不出這里,但若不努力他們都走不出去。做出決定,計宸澤加深靈力的使用,將全身修為貫穿撼天,一道白光覆滿全身,他們二人在半空仿如當空明月。
不多時“啪”的一聲,魔核如銀河中萬點星辰,碎成金色的光灑下,隨風消散在幽冥山中。撼天劍也完成自己幾十萬年的使命,隨著萬遷的消失碎裂在空中。即使碎裂了還遲遲不肯離開,化成只只藍紫色的蝴蝶在計宸澤二人身邊徘徊著。
計宸澤淺笑:“謝謝你們。”
慕悠游松了一口氣,“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來不及高興,衍風在下面喊道:“阿游快走,來不及了。”他們需要從煉獄匣退出,然后只肖毀掉煉獄匣,世間便再無此物,從此也不再有幽冥山和萬遷。
計宸澤摟著她腰的手有些脫力,就算沒有看他也曉得,那樹杈最終還是長成了參天巨樹。可不知是否會長出果實呢?倘若有那應該處處都掛著紅色的果實,而每一顆上都刻著阿游的名字罷。
慕悠游的臉龐變得迷蒙起來,他眼睛好酸,不管怎樣努力都是想睡。可是一睡不起阿游就會生氣,再說了他們才剛成親還沒有告訴別人,他們還沒有擁有更多的回憶,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們會有幾個孩子。
慕悠游以為他在心疼撼天,安慰道:“阿沉我們出去,我為你尋一把這八荒六合絕無僅有的好劍。比撼天好上千萬倍,至少能配得上長虹。”
計宸澤笑著,眼前一片光亮。是不是威名山這次終于不用是衣冠冢了,總算有座真正的墓碑。墓碑上究竟寫著魔君之墓,還是計宸澤之墓,又或是夫君之墓呢?
慕悠游續道:“阿沉,我們回家了……”
他感覺到有人緊緊抱著自己,她的手很暖,而自己還是覺得有些冷。他再次努力睜開眼,可只能透過縫隙看著她,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有沒有回答她那句話。
“好,阿游,我們回家……”
計宸澤有感覺的時候隱約看到自己的胳膊搭在慕悠游肩上,身邊還有利南風守著自己,他們從崆峒海回來了,一路趕回歲和神宮。
慕悠游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白芷和亓泮身上,白芷過來的時候見到的是已經毒素滲入心脈的計宸澤。可是研究九心草的事情還沒有成功,它是神族之物,能夠栽種的土壤本就與魔族不同,更何況是北漠這個到處風沙之地。
這幾日計宸澤昏迷清醒,清醒又昏迷,九心草卻不見絲毫觸動。不管他們用何種辦法只要種下就會枯萎,白芷研究出的新種子根本來不及試一試能否開花就被扼殺在搖籃里。
計宸澤少有的持續清醒著,許是白芷和慰辛兩人努力幫他續命的緣故,而那種法術又不能一直使用,他們感到很無助。可見到慕悠游臉上并沒有失望的神情,甚至感受不到她的悲傷,她只顧照料他忙來忙去。眾人看著她這般樣子不敢勸她休息一下,因為他們曉得只要停下動作她就會胡思亂想,而計宸澤的樣子就是在告訴她不久他就會離開。
慕悠游端著藥進來,計宸澤假寐著聽到動靜慢慢睜開雙眼,見是她來了立刻露出笑容。
慕悠游道:“今日你覺得如何了?亓泮說他想到別的辦法興許可以種活那些種子。”
計宸澤朝她伸出手,慕悠游馬上握住靠近他坐著,“阿游會失望嗎?”
慕悠游搖搖頭,摩挲著他的臉頰,“怎么會,你都不知道亓泮和白芷他們有多厲害,竟真的研究出了九心草的種子,前幾日白芷也找到了能讓它快速生長的辦法。阿沉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只要九心草能種活,他就有救了。
當下這般光景,他也不想打破她美好的夢,能留住一點期望對她也不是折磨。計宸澤莞爾,“阿游我想出去。”
“想到外面走走嗎,或者我把窗打開?”
計宸澤搖搖頭,“我想去一趟凡世。算算日子遙安城又是一年乞巧節,我想同你去看看。”他咳了幾聲,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
“可是亓泮千叮嚀萬囑咐說你不能離開神宮。”她道。
計宸澤擺手,“無妨,讓他賴在我身上便好,想來他也不會和我一個病人計較。”
計宸澤的時間掐得很準,他們到達遙安城的時候正巧是黃昏后。大街小巷亮起各式各樣的燈,叫賣聲,嬉笑聲,擺攤的,游戲的應接不暇。他很滿意,也許她玩得開心了就不會太傷心。
“要不要喝胭脂醉?”計宸澤道。
慕悠游搖搖頭,玉香樓正是排隊的時候,她不想在這個上耽誤時間。“我們四處走走吧,然后找個地方歇腳。”
慕悠游挽著計宸澤,兩人走得很慢,若是細細看便能發現她身旁的人身體很差。慕悠游本不想讓他勞累,她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可計宸澤堅持要將幾條街走個遍。就算他不說,慕悠游也知道他為了什么,可她不想捅破這層紙,不想說“阿沉你不要離開我”這樣的話。他們還沒有走到這一步。
經過一賣梳子的攤子,原先的大娘變成了女孩,她盯著計宸澤看了片刻,心中贊嘆著這個小哥哥生得好俊俏,而他身旁的姐姐又是十分漂亮,男才女貌大概就是形容他們這種人的吧。小姑娘沒忍住,朝他們招呼:“小哥哥買把梳子送給姐姐吧。”
聽到她招呼,兩人走過去慕悠游看了看那些不同紋飾的梳子,從袖中拿出自己的梳子給她看,“我已經有了。”
小姑娘連忙道:“我見你們二人好生般配便忍不住說了,不好意思。”
計宸澤彎下腰看了看她攤子上的東西,“這簪子我要了。”這簪子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她送給他的簪笛。放下錢,轉身將簪子裝飾在她頭發上。
慕悠游一笑,“好看嗎?”
小姑娘道:“姐姐生得標致,戴什么都好看。”
同樣的節日,慕悠游不想再乞什么巧,也不想吃什么巧果,兩人便在人看不到地方閃身上了山頂。天氣晴朗,即使在黑夜也能看到藍色的天空,牛郎織女隔岸對望,半晌牛郎踩著鵲橋,兩人相會在銀河里。
慕悠游靠著計宸澤,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可是她不能哭。計宸澤的雙手慢慢變得冰涼,甚至能聽到他心跳在一點一點微弱。他等不到九心草成活的那一日了。他所遭受的一切都要比別人多很多,可是為何就不能憐憫他一下?他都這么痛苦了,自己又怎敢傷心?
計宸澤眼前像被霧氣蒙住,他努力摟緊身邊的人,為什么他們兩人的時間總是那么少,他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做太多的話沒來得及說。
靜靜地一時無話,計宸澤有些哽咽,“阿游,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替我看看這大千世界。”
慕悠游點點頭,最后還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淚在他手背上。
計宸澤道:“此生與你相識便是我的幸運,即使沒有下一世我也愿意。可是我有些貪婪,我希望還能有下一世,下下世,總能遇到你。你看他們為人的多好,投胎轉世再世為人,甚至還會是自己,可是我們……再也不會是自己了。”
慕悠游摟緊他,“我會一直等著你,尋找你,你對我的好我還沒有來得及回報。太短了,阿沉,太短了,我還沒有說夠我愛你。”
計宸澤笑了一下,“嗯,太短了,下一世至少我們要將‘我愛你’說到爛。”
“嗯。”她眼淚順著眼角流下。
計宸澤吻住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朱唇,摟住她的手脫了力。
慕悠游沒有動,任他將頭靠在自己的肩膀。
計宸澤道:“我們就這樣再看一刻星光罷……”
……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一片寂靜,遠山寺上的古鐘敲響,回蕩在山中。就像許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到的場景。
慕悠游聽到楚濯清的傳心術,他說。
師妹,九心草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