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在出租車上一直不說話，而是看著窗外布列斯特的夜色。趙耀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我們都能輕易打聽到kim在哪兒——她的家人和朋友要是真的擔心她的話，早就能來找到她了。”

“各有悲喜。”趙耀說。

出租車在夜里十點多，帶他們去一家叫“耗盡”的酒吧。他們從博物館出來之后，大概花了五個多小時在一些酒吧、年輕人出入的餐廳打聽，雖然顯得自己很奇怪，但很快有人說，在“耗盡”看到過kim，“耗盡”的確有不健康的東西售賣，不過，kim不僅僅是常客，她根本就是里面的酒保。

出租車在一個巷子口停下，四周有酒的氣味、人群的喧囂、欲望的氣息和音樂的撕扯，看來，不止一家酒吧在附近。趙耀付錢，帶著沈若下車，走進巷子。巷子里有些黑，酒吧的燈光照在遠方。走了大概二十多米，他們看到了一段火車車廂與房屋連在一起。車廂的兩頭都開了門，門前有三四層臺階。

車廂上方的燈照著車廂上的字：“exhausted”。

剛進車廂，就聞到了酒味、煙味、香水味、小便味兒和某種植物葉子的味道混在一起的刺鼻味。趙耀一手牽著沈若，發現酒吧里人不少，高頭大馬，坐在左邊和吧臺前，都在掃視著兩個新進來的、當地罕見的中國人面孔。

所謂車廂，也只是用了一半，另一半可能切掉了——進門后面對的是一整個的大空間，四四方方的像個餐廳，有二十幾個四人桌，斜對面是廚房和吧臺。

趙耀拉著沈若到一個空著的座位坐下，能看到kim就在吧臺忙碌，雖然看了他們一眼，但沒有認出來的意思。

另一個姑娘過來點單，趙耀點了啤酒，一抬頭發現kim不見了。

他提醒沈若，然后環視四周，然后問過來點單的姑娘，“kim呢？”

姑娘有些吃驚，“你們認識kim？她要換班了。她今天就是這個時間下班。”

趙耀付了啤酒的錢和小費，問下班后的員工從哪里走，姑娘說，從廚房后的后門出去。她手下消費，帶著趙耀和沈若去吧臺問一個壯碩的白俄羅斯男人，“他們認識kim，能從后門走嗎？”

那個男人似乎無所謂，點點頭打開了吧臺。

沈若和趙耀從吧臺進入廚房，穿過一個有點兒暗的更衣間，穿過凌亂的辦公室，看到了后門。走出去后，依舊是有些暗的巷子，更窄，更長。他們快步走了出去。

kim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沈若叫了一聲，但是kim加快了腳步，而且走出了巷口，上了一輛車。

趙耀拉著沈若跑到巷口，“我懷疑她已經嗑了什么讓大腦不清醒的東西，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而且對我們一點印象也沒有！”趙耀說。

一邊這樣說著，兩個人一邊追著那輛車跑著，并且終于在它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前，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非常興奮，因為遇到了罕見的“追上前面那輛車”的指令。

他們最終在一座紅磚結構老建筑前停下，先付錢，然后看著kim和司機一起從車里走出去，上樓。

那個樓上好像也有酒吧，因為里面傳來了音樂聲。沈若問了一下司機，司機說的確是的，里面還有小劇場和往外出租的活動室。

“那是以前蘇聯時期的建筑了，很大的單位。”

看到沈若一直沒下去，司機用獨屬于老司機的淡定勸她，“沒那么不安全的。你們是不是太膽小了？”

沈若和趙耀下車，甚至目送了一下司機，向著那幢紅磚建筑走去，樓側開著大門，進去后，就是右邊的走廊，和面前的樓梯。他們只好一層層地找著，有的地方確實是酒吧，有的地方竟然有住戶，有的地方就空著。

5樓整個地一片安靜。而他們還沒見到kim。

六樓似乎有人。那里是最后一層了。

沈若和趙耀手牽手走上了臺階，黑暗總被人叫住了。對方說俄語，是個瘦高瘦高的男人，就站在樓梯口。

沈若捏了捏趙耀的手，然后開始講自己能記得的的俄語單詞——這時候，讓對方認為自己語言表達能力有問題，比真的和對方交流要好得多。沈若不聽地說著“我”“想要”、“我”“不知道”等等單詞，故意混淆了鱷魚的性數格，而當對方變得沒有耐心的時候，他開始講很流利的美式英語，“你們是誰？這里是私人聚會。”

趙耀已經明白了沈若的意思，他故意乖巧地笑了笑，攤攤手，似乎是聽不懂英文，任由沈若講著誰都聽不懂的俄語。

瘦高瘦高的男人好像聽到里面有什么動靜，他終于點點頭，示意沈若和趙耀一起進去。

他們一起沿著長長地走廊走向盡頭的一個房間，打開門，看到了kim和幾十個人在一起，都披上了有帽子的黑色斗篷。

瘦高瘦高的男人離開了一小會兒，很快回來，拿了三個斗篷，將其中兩個交給了趙耀和沈若。

房間門被關上了，燈光也關上了，有人點燃了蠟燭。

這幾十個人向房子中間圍攏，而那里有一個什么物體，被黑色的布罩著。

大家拉起手來，圍繞著它轉圈，拍手，念念有詞。

沈若沒法和趙耀交流，而且在大家的手無數次散開和從新拉起后，被人群將她與趙耀沖散。這個儀式一直進行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因為門窗都是關閉的，沈若覺得自己在汗味兒和不知道什么味兒里，都要窒息了。終于，大家停了下來，而且，電燈重新亮了。有人走過去，掀開了黑布。

那里面是一具白骨。

其實，并不是真的白骨。它比人類的骨骼要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制造它的物質質感給了沈若直覺，它并非未成年，而是本身的確屬于人工制造。

果然，它是個發條玩具，和kim沉浸在vlog里拍攝的，以及趙耀曾經在影堂拿回來的，沒什么區別。它的每一塊“骨骼”應該都是某種合金，透過肋骨能看得到全然透明的機械裝置，頭骨的部分，裝飾著可能是水晶質量的假寶石。

大家都跪了下來。沈若和趙耀在人群中找到彼此的眼睛，然后也隨著跪了下來。

沈若注意到，其實，參加聚會的人中，一直有個人是帶著節奏的。他看起來有五十多歲，頭有一點點凸，也有了可觀的腰圍，是個圓眼睛的大叔。

大叔這時候去骷髏的背后，轉動了發條。骷髏人在此之后抬起了手，然后開始轉動。

它停了下來，指著沈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