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宇記得那個男孩，瘦高個子，但是穿著一件軍大衣。他以為是哪個組的不太熟悉的男藝人。因為那時候他在橫店拍戲。他們在賓館樓下交接了現金，那個男孩就刪掉了他的微信。

韓浩宇很清楚地記得他的樣子，“確實不是安吉齊奧。那么，他才是住在柳心對面的男孩？假安娜的共犯？說實話，他也別考藝考了，實際上，長得好不好看，決定不了祖師爺賞不賞飯吃。這一行好看的太多了，不是五官清秀就可以。”

沈若翻了個白眼：“你又看不上人家了。結果，你評論過肯定出不來的，都出來了，你自己還沒有呢。”

“媽啊，好扎心行嗎？你評論過的爛編劇都寫成八十萬一集了，你還在向甲方民工討薪好嗎？”韓浩宇反擊。

沈若拿起電話，“我覺得，最好讓警察幫忙。如果柳心的父母把收到的錢，也取現交給什么人呢？那么警方不是真好去現場堵截嗎？”

韓浩宇搖搖頭，“她父母可不是那么好的人。錢到了他們手里還能吐出來嗎？渣都不剩。”

“那么她會不會遺傳她父母呢您還那么愛她值得嗎？”

“沈若你又來了！”

未來趙耀打斷這段對話的節奏，“如何報警呢？以你們和柳心的關系，無法報警。你們也沒法說服柳心父母報警。現在還是要找王志偉。畢竟他前妻自殺了，如果說財務上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他可以報警。”

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王志偉第一次表現出了冷淡的態度，“我覺得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安娜已經死了。你們的朋友到底在哪里，我也幫不上忙。我們家沒有什么財產損失。那個神神叨叨的中介如果冒充過安娜，反正也算是被發現了，被拆穿了，也走了。我不想再招惹什么了。”

這個態度不算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沈若掛掉電話后，試圖發微信給他繼續說服，“可是莫妮卡死得也很奇怪啊！”，這條就被拒收了，她被拉黑了！

韓浩宇又一次準備放棄，“那就這樣吧，你盡力了。我也盡力了。還是那句話，我們也不管了。還得拍戲呢。”

“等等，我們到底問過沒有，王志偉是干嘛的？”未來趙耀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現在，除了他自稱柳心租住過的房子的房東外，這個人的其他信息實際上一片模糊。他說自己是本地人，他說出了自己住的房子外，還在明星苑有兩套面對面的房子，卻全部交給了奇奇怪怪的中介，連房租的去向都不管嗎？

未來趙耀打電話去房產中介，得到的解釋是，的確他們接觸過的房東只有安娜。那兩套房子留在這里的房產證復印件上，也只有安娜的名字。王志偉是從哪里跑出來的？

導演打電話找沈若，她又去到那個佛堂一般的房間，這次，那里的門是關上的。安齊吉奧在里面，他剛剛對導演提出要求，而導演要滿足他這些條件，必須要求沈若修改安齊吉奧所扮演的角色之后的行動線。

“安老師，話說，你為什么要劇情一半的時候去參加這次魔界考核大會，你之后的技能又不會再提高？觀眾指望著看你考核之后的情緒落點是什么？”

“你解決啊，編劇老師。話說你總不會看不起配角吧，配角的戲也要出彩吧，不然，我也不想演了。”安齊吉奧很堅決。

導演張可環現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提出離開，所以直接一字一頓對沈若下命令，“我告訴你，就按照安老師說的來。我說的，我說了算。我要再說一遍嗎？很難嗎？很難的話你就不配做編劇了，你也另謀出路吧。”

沈若深呼吸兩口，認為可以再講一次道理，“導演，總要講創作規律吧。他也要參加魔界考核大會的話，他與其他角色包括主角都要產生互動，光這一點，具體推的話就要產生很多變化。而且，不能加無謂的一個角色進入一個事件段落吧，總要產生后果，完成敘事作用吧？他這個角色去參加的動機呢？我總要鋪墊吧？展示什么技能呢，我重要設計吧？別人為何要接受他參與呢？說參與就參與嗎重要一波三折設計一下吧？這一改，變動就太大了。”

“哎呀我的媽啊！”環導兒又要歇斯底里了，“我跟你談什么劇本啊？我是導演，我只管拍戲。你跟我談劇本干嘛呢？”

“因為你讓我改后面劇本的角色行動線啊，因為我是編劇你是導演，所以必須談劇本啊！我和你不談劇本談什么呢？”

“我他媽的跟你說話我都累！”環導兒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仰天長嘆。

沈若站起來就扔了一句話：“把欠款打給我，然后我不干了。”

說完，她走出了那個房間。

走廊上，她被什么人拉住了：安齊吉奧。

“你有病啊？”沈若甩開他。

他笑得很開心，“是啊，你猜我聽到了什么？你在《北風已涼》劇組不是讓男演員上你床了嗎？”

沈若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扇他巴掌，“我是師姐。我對同為電影學院的師弟照顧一點兒沒有錯吧？我并不知道是個套兒。你聽誰說的？李哲本人嗎？李哲那天醉成一灘泥被他們班班長王飛扶進來，一直說要死了，找師姐，我允許王飛把他放在我房間另一張我不睡的床上，讓他出去找制片人，他一去不回是我的錯嗎？整個劇組都在開工？李哲晚上胡說八道非要給我表白欺騙我感情是我的錯嗎？我不上當是我的錯嗎？他自己爬到我床上是我的錯嗎？我把他踹下床是我的錯嗎？我不是在意識到那是個套兒、他連醉酒都是裝的之后，把他趕走了嗎？好，你那天，原來想過這一出戲癮啊。別惡心我了，什么過戲癮，說的清新脫俗，你怎么不找個好故事好角色？”

安齊吉奧完全沒脾氣的樣子，“這么大火？開個玩笑都不行嗎？我就想我那個角色參加一次魔戒考核大會怎么了？我就想過一過考核大會這種戲份的戲癮，怎么了？你那么認真干嘛？你不是看不上《沖天至尊》這種戲嗎？你隨便把我加上要什么后續的技能？要什么互動？要什么敘事效果？”

沈若不理他了，扭頭就走。結果，安齊吉奧跟著上了電梯。沈若走出電梯，又被他活活拉住手。

“我本來把你當朋友，當師弟，結果你這樣，而且你還欺負小宇。我本來以為王志偉是個好人，是受害者，結果我被他拉黑了。我玩不過你們。不玩行嗎？”

安齊吉奧到底是個男的，一發力，把沈若拉進了電梯。

“王志偉的事，我能幫你，只要你答應我先別走，把我加到魔界考核大會里面。”

“我不信。”

“操，師姐，你傻啊，我這種變態，我要玩也要掌握信息的好嗎？我跟蹤過你的寶貝趙耀，他不是和王志偉吃過漢堡嗎？于是，我也跟蹤過王志偉。”

沈若半信半疑，“你那天不是有戲嗎？”

“愛信不信，總之你點個頭，我立即能帶你去找他。”

沈若豁出去了，她從新按了電梯，回到了導演那層，敲門給導演到了歉，決定接受意見，修正態度，把安齊吉奧那個角色的行動線改了。

“不用改，”導演打著坐，門是剛過去的統籌開的，“你就跪下給佛祖磕個頭，靜靜心，你脾氣太爆了，對你最不好。你把他放到考核大會就行了，后面的改什么改啊？”

“好，我同意。但是磕頭不可能。”沈若離開了那個房間。安齊吉奧正在門口，朝統籌嘻嘻笑著，很滿意。

沈若覺得自己再不罵人就要瘋了，“我他媽的我為了別人亂安排工作還不能發火了？還讓我靜心？這跟靜心有個毛線關系？”

未來趙耀決定一起去。安齊吉奧又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車，讓趙耀開著，他哼著小曲兒。“我對自己最滿意的一點兒，是你們信了我推理的動機：過戲癮，哈哈哈哈哈哈！安娜過戲癮，她也配！？哼，而且，你們肯定懷疑過我是那個假安娜的共犯、神秘藝考生哈哈哈哈哈哈！”

未來趙耀還挺高興，“沈若老師，我現在明白了，為什么你們電影學院，號稱B城神學院了。都是神經病。連你在內。”

安齊吉奧帶他們去的地方是個很大的燒烤店，就算是冬天，人也很多，生意極好。一打聽，果然王志偉是他們的老板。

“可是老板不在，一般不過來，他都在酒吧待著呢。”

未來趙耀重新開車，去了那個叫“不在場”的酒吧。酒吧面積也是極大，長方形的建筑，里面沒多少客人，沈若到吧臺一問，王志偉并不在。

“您有什么事找老板嗎？”服務員說。

沈若的目光被墻壁吸引，“不用了，三杯隨便什么酒，我們待一會兒。”

安齊吉奧翻個白眼，“什么隨便什么酒，我要莫吉托。”

未來趙耀準備付款，“三杯莫吉托。其中一杯，一半冰，兩倍糖水。”這是沈若喜歡的口味，看來她在未來的哪一天會告訴趙耀。

沈若走到離吧臺很遠的墻角，交匯的兩面墻，夾著一個卡座，一面墻上有一張大大的電影海報：《陰風陣陣》。

另一面墻上，懸掛著一個格子狀的書架，有之前膠片時代電影制片廠使用過的那種膠片盒、有舊的電影放映機、放在塑料封里的舊電影票，有《希區柯克與特呂弗對話錄》，還有一個場記板，上面的黑色馬克筆印記依然很清晰，片名：陰風尸妹，場號，67場；鏡號2，次數：13，日期是五年前的12月15日。

導演：王志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