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中的女人正是柳心。
沈若懶懶地站起來,先開了房門,請韓浩宇趕緊離開,接著就去浴室查看熱水器了。
“喂,你什么意思?”趙耀和韓浩宇幾乎同時喊道。沈若關(guān)上浴室門上了個廁所,在韓浩宇捶打廁所門的聲音中重新出現(xiàn)。
韓浩宇已經(jīng)把房間門再次關(guān)閉了,而沈若第n次重新打開,兩個人扒著門,開始較勁。
“老大,這個視頻還加了聲效好嗎?這段根本就是模仿意大利經(jīng)典恐怖片《陰風陣陣》的,估計是她鬧著玩的。”沈若準備放棄房門的爭奪權(quán),因為實在太不雅了,走廊剛才還經(jīng)過了兩個人。這種賓館,一般情況下一整個層都屬于同一個劇組,不認識還好,以后要一起共事的人看到,實在是尷尬死了。
“什么是《陰風陣陣》?”韓浩宇倚在房門上,窮追不舍。
沈若哈欠連連,打開行李箱找洗澡需要的東西,一邊對趙耀說,“掛了吧。”
“no,我聽得真起勁。我洗個盤子,你們接著聊。”
沈若也豁出去了,直接在韓浩宇面前拿出了要換的新內(nèi)衣,又接著找襪子。
“你怎么還穿這件?不是說精致的女人三個月?lián)Q一批新的嗎?”
沈若翻白眼都翻累了,繼續(xù)解釋《陰風陣陣》:“就是個恐怖片,你感興趣可以看看。——好了,請停止你的表演——我知道,你不會下載,我可以幫你。總之,這個視頻里的一切是模仿那個片子中的一個鏡頭。所以代表不了什么。對了,你看看視頻拍攝日期。”
“10月11號。”
沈若想了想,“你翻翻柳心10月11號的朋友圈,看看有無異狀?”
韓浩宇這才從門口重新走了回來,坐在床沿上,“沒有。那天還發(fā)了兩條,一條拍劇組的盒飯,一條和化妝小妹合影自拍。”
沈若不說話了,專心找襪子,然后又拿出了浴巾,然后把所有衣服攤在了床上。韓浩宇自動去幫她掛衣服。接著提出了疑問:“沈老師,求你了,再想想。”
“唉!我上輩子欠你的啊!你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啊!”
“我知道,后面那句是《紅樓夢》里的,咱倆初吻那天,我答應你去看,對不起,現(xiàn)在還沒看。”
“喂,”趙耀抗議,“我聽著呢,ok?請注意我的心情。”
“sorry啊,兄弟。”韓浩宇直接趁著沈若收拾衣服,自己拿起了沈若手機和趙耀互相看著。
沈若想了想,接著推理了一下,“這么說吧,這個視頻,很明顯,是有人幫她拍的。這個聲效不是后期配的,明明就是現(xiàn)場他們就在播這個片子。所以,對不起,我要說難聽的話了。”
“請說。”韓浩宇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咱倆分手就因為你說話難聽。”
沈若一邊掛衣服一邊開始了刻薄:“以你和柳心老師的文化素質(zhì),肯定沒看過《陰風陣陣》,所以這個拍攝的人,可能就是推薦她看片的人。這是第一點;第二點,你去過她的出租房,視頻你感覺是在那兒拍的嗎?這個窗子?”
“不是。房子不是殺青后租的嗎?”
“哦,對,”沈若呆了一會兒,“我腦子不行了,第三點,第三點是什么了來著?哦,《尸妹》這個故事情節(jié)。你和發(fā)給柳心劇本片段的人聊過嗎?”
“聊過了,他說版權(quán)保護問題,沒法全部發(fā)給我,也不能告訴我結(jié)局。”韓浩宇終于忍不住,對最后一串肉串下手了。
沈若終于基本上掛完了衣服,她抱著洗漱用品、浴巾和內(nèi)衣,就那么站著,給韓浩宇施加壓力,“那你在****公示里查查,看看備案了嗎?如果備案了,會有一個非商業(yè)型梗概公示出來,也就是不會故弄玄虛那種,說不定可以看到結(jié)局。”
“沒文化,不會弄。”
沈若嘆口氣,真的很想打他,“趙耀,你能查一下嗎?我去洗澡了。”
“去吧!寶寶!”
沈若三下五除二,15分鐘結(jié)束戰(zhàn)斗回來,趙耀和韓浩宇正在雙排吃雞。
他們按照沈若的詛咒在五分鐘之內(nèi),先后被打死了,繼續(xù)聽沈若分析:“結(jié)果呢?”
趙耀搶答:“查到了,可就是你說的那種故弄玄虛型,所以看不到結(jié)局,寶寶——上面,只說經(jīng)歷了一番調(diào)查,真相終于大白。”
沈若都想罵臟話了,她坐在沙發(fā)上擦頭發(fā),“這個故事不稀奇,別覺得它意味著什么靈異事件。這個故事脫胎于一個真實的案子,我們懸疑迷一聽就知道,江湖人稱格林姆斯姐妹謀殺案。只是稍作改動而已,沒什么大不了。它和柳心失聯(lián)沒什么必然聯(lián)系,請多用我們唯物主義者的思維去理解這個世界,謝謝。”
韓浩宇沉默著,這時候他臉上的憂傷無助才浮現(xiàn)出來。
“這樣吧,”沈若實在不忍心,“我明天一大早還要和總編劇、導演見面開會。能不能先這樣。大不了——”
“大不了怎么樣?”
“我們找個時間,去看看她租過的那個房子。”
“到時候連線我,直播。”沈若嚇一跳,差點忘了趙耀還在。
韓浩宇的確很意氣,他在第二天陪沈若敲開了導演的門。——這樣說也不準確。導演住在沈若的下一層,房子要好些,是個套房,不過整個賓館也不掛星,所以除了多出一間供所有人開會外沒什么可豪華的。
“男一女二都住在你知道的那個地方,哼。”韓浩宇提前就帶著酸氣告訴了沈若,意思是男一女一住在星級賓館。
之所以說“敲門開導演的門”是不準確的,因為導演不關(guān)門,進入客廳后,發(fā)現(xiàn)臥室也沒關(guān)門,導演的聲音先傳出來:“沈若是吧?等等!”
隨之傳出來的還有陣陣佛樂,以及絲絲檀香,不用伸腦袋也知道里面被重新收拾成了一個佛堂,那種插了電就亮的蠟燭一閃一閃的。
“我也在呢,導兒,我是小宇!”
沈若和韓浩宇都不好坐下,直到導演一邊盤頭發(fā)一邊走出來。她很年輕,頂多30歲,穿著一件暗紅色的文藝女青年標配寬大帶盤扣袍子,配著更暗了一個色號的黑紅色褲棉布褲子闊腿兒褲,光腳踩在一雙手工鞋里面——那種鞋不知道名字叫什么,有些佛堂會發(fā),也能買。沈若叫它“尼姑鞋”。
“你好,我叫張可環(huán)。”導演和沈若握了握手,她個子只比沈若低一點點,微胖,大眼睛,多層眼皮,脖子有點兒短,皮膚很好,非常小巧的鼻子,握手的時候,她手上的蜜蠟、天珠、金銀等各種鐲子發(fā)出了悅耳的聲音。
“大家都說我像湯唯,像嗎?”導演說。
沈若點點頭,“像。”
“小宇也在啊,你們認識?”
“合作過。”韓浩宇說。沈若的心一沉。
她還是在乎的。在乎他什么時候給她一個名分。承認大家在一起過,愛過,榮辱與共過。
沈若因此,一時沒說出話來。
“沈若啊,你有點兒內(nèi)向吧。沒事。我們等等橄欖大大。”
導演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牛仔褲、moschino那種小熊圖像加絨衛(wèi)衣的矮個女生走了進來,和導演和韓浩宇都夸張地擁抱了一下,沈若站起來,聽導演介紹,這就是總編劇。
“咱們也沒什么好聊的,”橄欖大大直接說,“急,就是特別急,對吧。我們找你是因為夏新穎說你手快。能多快?”
沈若笑了笑,“一天一集。”
“不夠快,你這樣不行,你們寫劇本一集撐死一萬八。你這樣不行。我告訴你啊,閑著了,我得和你談?wù)勅松氵@樣寫不出來的,沒法出頭的。我認識的一個老編劇啊,給央視寫的,上火車,下火車,就是一集。你是不是不認識多少業(yè)內(nèi)人士?我可能認識的編劇都比你多。”
沈若還是笑著,“我和老前輩們,不能比。”
導演在那里擺弄茶具呢,也不說話。
橄欖大大端詳著沈若,“你長得好奇怪啊!有人說過你像人妖嗎?”
韓浩宇去搶著幫導演倒茶了。沈若的笑容更深了:“有。”
橄欖大大好像很滿意,“就是嘛。我這個大綱分集都在,根本不用動。我這個原來小說基礎(chǔ)多么好啊!你等于就是碼字兒。”
沈若下定了決心,“這樣吧,老師,咱們也不說集數(shù)了,每天你和導演劃情節(jié)點。我給你們從一個點,干到下一個點。”
“這不是能聽懂人話嗎?哈哈哈哈!”橄欖大大說。“我告訴你啊,人的性格經(jīng)歷,都寫在臉上,你啊,我一看就知道你什么人,還有你什么出身。沒什么。沒關(guān)系。這不是給你機會了嗎,你抓住了不就出來了嘛。”
沈若也跟著笑起來。
環(huán)導兒開始問韓浩宇演戲的事兒了,說讓他不要著急,很快安排他的戲。沈若坐了五分鐘沒人理自己,她站起來,“那我就回房間,按順序先寫,然后,有需要你們微信找我?”
“行。反正你也是老劇組了。劇組紀律注意些啊。別和其他人起矛盾,別亂傳什么東西,出去要找制片請假。”橄欖大大說。
“好,小宇先呆會兒吧,我回房了。”
沈若離開了導演房間,猶豫了半秒,決定不給他們帶上房門。就是這半秒,又給了導演一個機會,“沈若,你回來。”
“誒,我為什么覺得女二這個角色像沈若啊?你是不是又內(nèi)向,又有些自卑那種?”
“我是。”沈若笑了笑,故意符合這個人設(shè)。
“有機會多轉(zhuǎn)轉(zhuǎn),見見世面就好了。還有我啊,有一些港臺的那種佛學的漫畫,人生道理什么的,我可以借給你。你有機會多看書,多讀書,人生是需要豐富的。”
“好啊,謝謝導演。”
就這樣,沈若捧著幾本封面畫著小和尚的書,回到了上一層自己的房間。她有點思念王柴,有點思念趙耀,然后明知道夏新穎在忙,還發(fā)了十多條語音吐槽了一下剛才的場面,終于對自己喊了“stop”,打開電腦開始奮筆疾書。
一直沒人找她,除了一個敲錯房門的男演員。那個男演員只比韓浩宇和趙耀矮一點兒,長得非常嫵媚,雙眼向鬢角飛揚著,穿這個背心,也不怕冷,下面配著吊襠褲,大拖鞋。有點兒面熟,可能在沈若看過他的哪個片子。
“誒?怎么是你?”他雙眼含笑,沒退走。
“你敲錯門了老師。”
“你是我們組的嗎?你演誰?”
“我是編劇。”
“那我加戲找你哦。我住你斜對面,707,我也是自己住,”他環(huán)顧了沈若的房間,“我是B大表演系的。我叫安喬齊奧。”
現(xiàn)在都這么起名字嗎?
沈若嘗試著把門關(guān)上,“我叫沈若,你師姐,以后聊。”
她寫好第一集,只能先發(fā)出去。躺了半個小時后,發(fā)現(xiàn)群里有動靜了,橄欖大大陰陽怪氣把她損了一番:“你們學電影的不行啊!寫東西沒有內(nèi)涵,也沒有吸引力。但是也沒辦法,先這么用吧。辛苦了,你寫下面的吧。從師父找到冰種,對吧,這個點記得嗎,你再多看看原著,多學習——到焯天殺了他爸爸,看到了嗎?”
沈若看了看,也差不多一集的量,“看到了。老師。”
“今天給不了,就明天。慢慢來。”這是導演發(fā)的。
“好的,您放心。”
沈若說。剛說完,韓浩宇敲門了,一進來就吐槽,暴跳如雷,“氣死我了!”他說了幾百句臟話,從男一在健身房見到自己裝作沒看見,到幾個咖位和他差不多的人吃飯不叫他,到和經(jīng)紀人抱怨經(jīng)紀人不理他。
他忽然抱住沈若,把頭埋在她肩膀。“整個世界,還是你對我最好。”
一直這樣。一直都是。他從來不問問沈若有多累多委屈,總之她就是他的工具人。自己再難過再難過也要先去支撐他。
沈若輕輕摸了摸他的背,試圖推開他。
“就不,讓我再待一會兒。”
沈若嘆口氣,“走吧,我請你吃晚飯。然后我們?nèi)ヌ桨福辛藛幔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