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走走黨史”
1995 年初,我由中央文獻研究室調至中央黨史研究室,在負責編修黨史工作期間,就聽到不少議論,自己也有直接感受:正規的黨史出版物太概念化。我們中央黨史研究室首任主任胡喬木同志曾講過這個問題,并對黨史研究室編寫黨史本子提出了具體要求。他講的內容很多,在我看來,這么四點是非常重要的:一是要多用一些新的事實。對于這種事實,一定要有新的見解,對于事實的描述和分析要有新的認識。二是要有生動的場景描寫。把歷史過程寫得比較生動,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三是要有名人軼事。黨史要有人物描寫,如寫陳獨秀,要使人感到是一個活生生的陳獨秀。四是要有提神之筆。過程要有波瀾起伏,不能寫成死水一潭;議論要有新的思想,不能總是陳言老調。
喬木同志的這些要求講得很好,但是要在我們的本子里體現這幾點很不容易。這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重要一點與我們黨史工作者缺乏對黨史的實際體驗有密切關系。因此,這些年逐漸形成一個觀點,或者說萌生了這樣的理念,即黨史工作者有一個由概念黨史經過體驗黨史,形成形象黨史,再來敘述和理論黨史的問題。黨史工作者要搞好黨史的研究和寫作,應盡量走出“書齋”,去感受和體驗某些重要的黨史問題,努力掌握第一手原始的實際的可靠材料。走與不走,大不一樣。這既可以豐富黨史的內涵,也有助于黨史研究走向深入,包括校正一些史實。一般地說,經歷了一番體驗而寫的黨史、軍史、革命史,不會是文山會海,而是有具體材料、生動情節的;不會是概念化的,而是有血有肉的;不會是干巴的,而是鮮活的,讓人喜聞樂見的。這就是我要“走走黨史”的緣由。
上面講的“這些年”,主要是跨入新的千年的2000 年以來。這是從做黨史專題考察所引發的。此前,雖然不時參加地方的一些活動,到各地走走看看,但沒有去做黨史專題考察的安排。因為到黨史研究室工作后具體負責主持編寫中共黨史中卷的工作太緊張。1998 年,中共黨史中卷由撰稿、統稿到第一輪定稿基本完成。1999 年以后,開始對“中卷本”進行第二輪修改,這就是開始啟動的“《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而這時我的主要工作已轉為負責編修中共黨史第一卷。因為有過去中共黨史上卷的基礎,相對地說,這段時間沒有前一段那么緊張。
促使我要展開黨史專題考察的一個重要動因,是2001 年11 月上旬到江西瑞金參加紀念中央革命根據地創建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七十周年理論研討會。在黨的歷史上被稱為“紅都”的瑞金,我一直沒去過,作為一名黨史工作者早就神往之。再則,具體負責編修《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工作,對作為土地革命戰爭主要發生地的中央蘇區這段極其復雜的歷史,有的事件的來龍去脈不是很清楚,想趁此機會作點調研,增加些黨史的實感,推動個人對一些問題作較深入的研究。因此,在踏上這塊紅土地的那個瞬間,就油然萌生了要親吻它和探究它的感情。參加理論研討會后,對贛南的部分地區就黨史上的一些問題作了實地考察,使我感到收獲不菲。由此更強化了要作黨史專題考察的理念。
2003 年初,受室委會委托,前往我室對口扶貧的四川省敘永縣,慰問困難群眾。隨后,在川南、黔北、黔西北就紅軍長征經過當地的歷史情況進行調研。走了“四渡赤水”的各個渡口,先后到四川最南端和貴州西北角的赤水兩岸的懸崖峭壁考察了川滇黔交界的“雞鳴三省”地區,使過去不太清楚的問題又了解了一些。于是在思想上開始形成一個觀念:黨史工作者有一個由概念黨史走向體驗黨史的問題。是年1 月13 日,在貴州畢節地委黨史研究室的座談會上,我講了這個看法。當時是這樣講的:
——要搞好黨史的研究和寫作,黨史工作者應盡量走出“書齋”,努力去感受和體驗一下所研究的黨史事件和黨史人物。作研究,有感受和體驗,與沒有感受和體驗,是很不一樣的。我不是提倡經驗主義,只是強調研究和寫作黨史,僅僅知道一些黨史概念,通過文獻資料了解些黨史情況是不夠的。凡有條件和可能,要盡量去感受和體驗某些重要的黨史問題,努力掌握第一手原始的實際的可靠材料。特別是像我這樣不是黨史科班出身的,更需要注意這個問題,即如何從概念黨史,進入到體驗黨史。近兩年作了些黨史考察后,漸漸地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就我自己而言,對于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的中央蘇區和五次反“圍剿”斗爭,過去總感到太復雜,不容易理清楚。2001 年和2002 年作了兩次贛南考察,對中央蘇區發生過重要黨史事件的一些地方作了調研,有的情況就比較清楚些。在編修黨史一卷本時將一些重要材料豐富進去了,對個別原來不準確的史實也作了修改。這次考察“四渡赤水”,對我教育很大。“四渡赤水”是毛主席的神來之筆,經典之作。其行程幾乎占整個長征行程的十分之一,是整個長征取得勝利的最具關鍵性的一個階段。這次對“四渡赤水”的路線進行了比較多的調研,就不再只是抽象的地名概念,而有了具體形象。一談到“四渡赤水”,腦子里馬上就浮現出赤水河沿途的高山峻嶺、懸崖峭壁和那幾個渡口的生動情景。毛主席那首《長征》詩中的“烏蒙磅礴走泥丸”,不就是描寫的紅軍“四渡赤水”,來回穿插于川南、黔北和黔西北,以及滇東北這一帶的情景?!只看注文解釋,對它理解不深。經過考察后就有了較為實際的感受。毛主席的詩確實氣勢恢宏。從而,對這首詩所表現的革命英雄主義氣概有了更深的領悟。這就是由概念黨史進入到形象黨史。而要能有黨史形象,就需要體驗黨史。所以,這次跑一趟,盡管苦一點,累一些,但還能吃得消,特別是對黨史的體驗更深了,感受更強烈了,可謂受益匪淺。
從四川敘永走訪慰問困難群眾回京后,我就不再擔任領導職務,如釋重負。長期以來,我自認是學林中人,讓我雙肩挑,很吃力,卸下一副擔子,沒有了行政事務,專心治學,乃夢寐求之。我超齡過點幾年了,現在不下,更待何時?如今,這一愿望實現了。一年前,在中央黨校召開的關于龔育之同志兩本書的座談會上,我談到老龔同志時,曾引述了裴多菲的“自由”詩,并對自由的內涵作了鎖定,強調作為一個“自由撰稿人”,有更多的寫作時間,追求學術真理的自由度更大。那時,我很羨慕老龔。不到一年,我也加入這個行列,不是“心想事成”么!
也正因為有了這個自由,我才能得以去“走走黨史”。
為什么要用“走走黨史”這個題目呢?這個題目,可能有點不倫不類,文理不通,或粗俗不雅,也聽到過一些同志勸我改題的建議。但也有一些同志認為,這個題目,比較通俗、形象、直白和大眾化,沒有多少文化的人也能聽得懂。按照目前比較時尚的說法,它能體現“三貼近”,即貼近生活、貼近實際、貼近群眾。這里的“走走”是轉意的,即走走看看之意。要說明的是,題目的全稱本是“走走黨史之路”,后來感到“之路”二字似有點累贅,將其省略了。于是就發生了“走走”這個實化的具體動詞與“黨史”這個虛化的抽象名詞是否搭配的語法修辭問題。我想,這種省略語在生活中不少。因此,《百年潮》連載時一直這么用著。約定俗成吧,能意會它,不發生誤解即可。當然,我也要琢磨一下這個題目,歡迎讀者提出好的建議。在沒有滿意的題目之前,暫且這么先用著——《走走黨史(之路) 》。
走走黨史(之路),最初只想寫成幾組文章。這兩年走得多了,可能會輯成系列集子。目前先從走走長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