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西邊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紅。
手里舉著尋路旗,三角形的黃色小旗,一角不時變換著左右方向,這是余忘七花了十枚下品靈石,從路過的朱家坊市買得一次性法器。
余忘七站在高高的山崗上,望著遠處那座孤立于群山之間的城池,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這就是陽城?”
風卷著沙塵從他腳邊掠過,帶來一絲腐朽的氣息。
按照師尊的描述,陽城應當是方圓千里內最繁華的城池,商賈云集,人聲鼎沸。
可眼前這座城池,卻是一片死寂。
城墻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殘破的屋舍。
沒有炊煙,沒有人影,甚至連飛鳥都不愿在此停留。整座城池就像一具被抽干了生氣的尸體,靜靜地躺在暮色中。
“先進城再說。”余忘七低聲自語,邁步向陽城御劍飛去。
看著眼前的城門早已腐朽,半掛在門框上,隨著風的吹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踏入城內的瞬間,余忘七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與外界溫暖的夕陽形成鮮明對比。
街道兩旁的房屋大多已經傾頹,木質結構腐爛發黑,偶爾有幾間相對完好的,門窗也都緊閉著,上面落滿了灰塵。
石板路上裂縫叢生,雜草從縫隙中頑強地鉆出,卻無一例外地呈現出不健康的灰綠色。
“有人嗎?”余忘七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回蕩,沒有回應。
他沿著主街前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按照賣旗那男子講述,城主府應當在城池中央。
越往城里走,那股莫名的寒意就越發明顯。
余忘七運轉體內靈力抵御寒氣,心中疑惑更甚——這絕非自然形成的寒冷,倒像是...
“陰氣。”他猛然停住腳步,瞳孔微縮。
余忘七雖修為尚淺,但這股彌漫全城的陰冷氣息,他絕不會認錯。
可奇怪的是,這陰氣中又摻雜著一絲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既不似純粹的邪氣,也不像正道靈力。
天色漸暗,余忘七加快了腳步。
當他轉過一個街角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一座完好的府邸矗立在廢墟中央,朱紅色的大門鮮艷如新,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門楣上“城主府”三個鎏金大字在暮色中微微發亮。
“這...”
余忘七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幻覺。
更詭異的是,就在他眨眼的一瞬間,整座城主府周圍的景象似乎都變得清晰起來——倒塌的墻壁重新立起,破碎的瓦片回歸原位,就連路邊枯萎的花草也恢復了生機。
但當他定睛細看時,一切又恢復了破敗模樣。
“幻陣?還是...”余忘七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昊天劍傳來一絲暖意,讓他略微安心。
深吸一口氣,余忘七上前叩響了城主府的大門。
“咚…咚…咚…”
敲門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等了片刻,無人應答。
余忘七正猶豫是否要再敲一次,大門卻無聲地開了一條縫。
“有人嗎?道宗弟子余忘七,奉師命前來拜見城主。”他朗聲說道。
門縫中透出一線昏黃的光,卻依舊無人應答。
余忘七推開門,謹慎地踏入府內。
出乎意料的是,府內與外面的破敗截然不同。
庭院整潔,花木扶疏,回廊上掛著燈籠,散發著溫暖的光。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驅散了城中的陰冷。
“奇怪,明明有人打理,為何無人應答?”余忘七沿著回廊前行,腳步聲在空曠的府邸中回蕩。
轉過一道屏風,他來到了正廳前。
廳門大開,里面燭火通明,一張紅木案幾后坐著一個人。
那人一襲白衣,黑發用一根玉簪隨意挽起,正低頭翻閱書卷。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張俊逸非凡的面容。
“道宗的高徒,久等了。”男子微微一笑,聲音溫潤如玉。
余忘七怔了怔,隨即抱拳行禮:“在下余忘七,奉家師道宗大師兄之命,特來送信,不知閣下是?”
“青歌,陽城現任城主。”青歌起身回禮,衣袖飄動間有暗香浮動,“余小友遠道而來,辛苦了。”
余忘七心中疑惑更甚。
外面城池破敗不堪,城主府卻宛如世外桃源。
城中空無一人,城主卻悠然自得。
這一切都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青城主,恕我直言。”余忘七直言不諱,“我進城時所見,陽城似乎已經...荒廢多時?”
青歌笑容不變,示意余忘七入座:“余小友好眼力,陽城確實遭遇了一些變故,不過這些都是表象。”他親手為余忘七斟了一杯茶,“令師可還安好?”
余忘七沒有碰那杯茶,而是從懷中取出玉簡:“師尊一切安好,這是師尊讓我給予城主的。”
青歌接過玉簡,卻沒有立即探入神識,而是放在案幾上:“余小友一路勞頓,不如先在府中休息一晚?陽城雖外表荒涼,但夜晚...別有一番景致。”
余忘七本能地想要拒絕,但想到師尊臨行前的囑托,又猶豫了。
“那就叨擾了。”他最終點頭答應道。
青歌露出滿意的笑容,拍了拍手。
兩名侍女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廳外,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
“帶余小友去客房休息。”青歌熱情吩咐道。
余忘七跟隨侍女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
青歌對著玉簡已經入神,燭光映照下,他的側臉線條忽然顯得格外冷硬,與方才溫潤如玉的形象判若兩人。
客房布置得極為舒適,但余忘七卻無心休息。
他盤坐在床榻上,運轉太一經調息修行,同時警惕地感知著四周。
城主府的靈氣流動異常平穩,沒有任何邪祟之氣,但這反而讓他更加不安。
“太干凈了!”余忘七有些不安地喃喃自語。
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二氣交織,即便是道宗內,靈氣中也難免摻雜些許雜質。
可這城主府中的靈氣,純凈得近乎虛假。
窗外,最后一縷夕陽也沉入了地平線。
黑暗籠罩了陽城,但詭異的是,余忘七從窗口望去,城中竟漸漸亮起了燈火。
一盞、兩盞...轉眼間,整座城池燈火通明。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白天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此刻竟人影綽綽,叫賣聲、談笑聲隱約可聞,仿佛一座繁華城池在夜間蘇醒。
余忘七猛地站起身,推開窗戶想要看個真切。
就在他探頭出去的瞬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燈火依舊,街上的人影卻全部停下動作,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城主府的方向——看向他。
數百張蒼白的面孔在燈火映照下泛著詭異的青光,沒有表情,沒有生氣,只有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
余忘七背后一涼,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再定睛看時,街上又恢復了“熱鬧”的景象,人影繼續走動,仿佛剛才的集體注視只是他的錯覺。
“幻覺?”余忘七疑惑道。
此時余忘七心跳很快,手已經按在了昊天劍上。
就在他考慮是否要出去一探究竟時,房門被輕輕叩響。
“余公子,城主有請。”是侍女的聲音。
余忘七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知道了。”
跟隨侍女回到正廳,青歌已經換了一身墨藍色長袍,正在燭光下研讀泛黃的書冊。
見余忘七進來,他放下手中書,神色復雜。
青歌嘆了口氣,從案幾后走出,來到余忘七面前。
近距離下,余忘七才發現這位城主的身量極高,自己需微微仰頭才能與之對視。
更奇怪的是,青歌身上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寒意,不是陰邪之氣,卻同樣令人不適。
“余小友。”莫清歌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你可知道陽城為何白日荒蕪,夜晚卻燈火通明?”
余忘七搖頭。
“因為這里早已不是活人的城池。”青歌的話讓余忘七渾身一僵,“千年前,魔淵裂縫出現在陽城之下,整座城池墜入陰陽交界之處,你白天看到的是陽城的'陽面',夜晚所見則是'陰面'。”
“什么?”余忘七難以置信,“那城主你...”
青歌苦笑:“我既是城主,也是困在此地的囚徒。”
看將信將疑的余忘七,青歌似乎早有準備道:“跟我來吧。”
他領著余忘七穿過重重院落,來到府邸深處的一口古井前。
井口被一道符石封印,但符石內的紋路有些許破損,靈力循環微弱。
“看下面。”青歌示意。
余忘七謹慎地靠近井口,向下望去。
井水漆黑如墨,但在那黑暗深處,隱約可見一道巨大的裂縫,如同惡魔的眼睛,緩緩開合。
每當裂縫微微張開時,就有絲絲黑氣滲出,沖擊著搖搖欲墜的封印。
“魔淵裂縫...”余忘七倒吸一口涼氣。
這景象與宗門典籍中記載的一模一樣。
井中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嘯,一道黑氣沖破封印直竄上來。
余忘七急忙后退,青歌卻上前一步,袖中飛出一道白光將黑氣擊散。
“我不知道你師尊為什么要讓你去魔淵,你可做好準備了?”青歌神秘地笑了笑,也不管余忘七答應沒有:“隨我來。”
他帶著余忘七來到城主府最深處的一座石室前。
石室門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中央是一個陰陽魚的圖案。
青歌將一黑一白的小石球,以相反顏色按在陰陽魚的兩個圓形凹坑上,石門頓時發出沉悶的轟鳴,緩緩開啟。
石室內是一個圓形法陣,地面上刻滿了與背面相似的云紋,中央有一個凹槽。
“這是?”
“通往魔淵的傳送陣。”青歌解釋道,“一路順風,期待與你的再次與你想見。”
余忘七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魔淵!”
青歌已經走到法陣中央?
將符石放入凹槽。
剎那間,整個傳送法陣亮起刺目的青光,符文一個個浮到空中,緩緩旋轉。
余去玩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踏入了法陣。
青光吞沒了余忘七的身影,石室中只剩下淡淡的幽幽光芒,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