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心悅與你,不忍讓你因為廠公一職遭人詬病。”
“自請重建明華,短時間內不再回京,用此功勞換你大理寺卿之位。”
“安安不愿你插手明華事物,也不愿再得到你的消息,她要用時間和距離改掉愛你這個錯誤。”
“安安是朕的妹妹,也是敢愛敢恨的女子,既然不愛,便不要再有半分糾葛。”
“待安安歸來,朕會即刻賜婚,放心!不是同你。“
……
穆唯平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扎在他的心臟,把他扎得鮮血淋漓。
周念君一直認為將正確的選擇遞給了穆唯安,可是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穆唯安干脆利落的處事風格,讓周念君切切實實地痛了,也讓他意識到原來離不開的是他,借年少時情誼綁架對方的人是他。
反問自己,你是真的不愛嗎?
這世間愛情千萬種,他一直追求的是最單純的那種,期待有一日遇見那個一見鐘情的姑娘,兩個人奮不顧身地相愛,干凈而純粹,不用顧慮世俗,像夏日的陽光,璀璨而熱烈。
而穆唯安的愛情不是,他們之間隔著十年的童真,也隔著五年的分離,更加隔著兩個人的身份和地位,她敢于承認自己的感情,也敢于放手,但卻不愿給他添加一絲負擔,就像是春天的雨,漫長而溫柔。
她是可能要登上那個最尊貴位置的長公主,便注定了不可能嫁作人婦,而周念君這么多年的理想和抱負,也決定他不會甘于入贅。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可惜他們一人是山,一人為海,靠得太近總會有一個人失去自己,
陽城的一切,身在明華的穆唯安一無所知。
她剛剛接到京中傳來的信件,信上說陽城來的物資最快三天便能到達,從寫信的日子來看,大概也就是明日,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了幾分。
人類強大的自愈能力讓明華百姓慢慢從這場災難中走了出來。
“姐姐!姐姐!”門外一聲清脆的童音傳來。
穆唯安打開門,天上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院子中一個頭扎雙鬟髻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進來,正是那日求她救救自己母親的小女孩——丫丫。
看著小女孩明媚的笑臉,很難想象這是那日在廢墟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穆唯安有些欣慰,很多像丫丫一樣不幸的明華縣百姓臉上開始慢慢有了笑容,這座一夜之間覆滅的小縣城煥發出新的生機。
丫丫跑了幾步抱住了穆唯安的大腿,仰起脖子巴巴地看向穆唯安,穆唯安無奈地搖搖頭,把她一把抱了起來,摟在懷中。
看著主子駕輕就熟的抱著孩子,簡漠從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簡漠覺得主子從來到明華之后就變了,不對,或者說從回到陽城后就變了。
在北疆的時候,主子整日除了處理公務就是站在城樓上遠眺,簡漠每次站在她的身后,都覺得她隨時可能一躍而下,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卻讓人覺得抓不著也摸不住。
回到陽城之后,主子的情緒一點點多了起來,會憤怒、會高興,不再像以前那樣死氣沉沉。
到了明華之后,主子情緒外露的時刻更多了,幾日前在城外焚燒那無人認領、堆積如山的遇難者遺體之時,簡漠甚至看到了主子眼里落下的晶瑩。
簡漠站在穆唯安身后,看著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順著丫丫的手指看向落在樹梢上的雪,認認真真地聽著孩子天馬行空的話語,甚至偶爾會輕聲附和,覺得這樣的主子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雪對于生在陽城,長在北疆的穆唯安來說不算新奇,而對于第一次見到雪的丫丫來說卻是稀奇的不得了。
丫丫手舞足蹈:“姐姐,等過一會我們一起去摸摸雪好不好?”
穆唯安胳膊上略略加了幾分力,生怕把她摔下去。
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好!”
許是下雪時的空氣太過寒冷,丫丫咳嗽了兩聲,穆唯安拍了拍她的后背,將丫丫抱進了屋里。
簡漠把房門關緊,覺得主子真的有幾分母親的樣子。
往院子里看了幾眼,這江南的雪也是如出一轍的小意溫柔,落到地上很快就化成了水,不像是北疆,每每下雪都伴隨著凌冽的北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雙手交叉抱著劍,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閉上了眼睛假寐,等雪停了丫丫怕是摸不到雪嘍!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飯,穆唯安帶著人等在渡口。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簡漠前來稟告,陽城運送物資的車隊已經到了青江對岸,韓天陽吩咐早已經準備好的船只過江接應。
不多時,滿載物資的船只靠近渡口,一身青衣的男子率先下了船。
男子看到穆唯安臉上似乎有了一些喜色:“殿下萬安!”
穆唯安卻是沒有那么熱絡:“丞相一路辛苦了。”對身后的簡漠吩咐,“簡漠,帶丞相前去休息。”
穆唯安怎么也沒想到秦之樂會親自帶人來明華,這大盛的丞相不該是日理萬機,公務繁忙嗎?
一想到中秋晚上秦之樂對自己表白的話,穆唯安就是一身雞皮疙瘩,心里想著趕緊找個由頭把人送走,省得兩個人都尷尬。
秦之樂好像看不出穆唯安對他的排斥,樂此不疲制造各種偶遇。
穆唯安去給受傷的百姓送藥,他就和醫者在那里熬藥。
穆唯安去視察新房子的建造進度,他就帶匠人施工建造。
穆唯安去給百姓送糧,他就在那里施粥。
……
穆唯安從剛開始的煩躁不已,慢慢內心毫無波瀾,這明華縣重建可不是一朝一夕,秦之樂總不能丟掉陽城的一干事務一直呆在這里。
果然,三天之后,秦之樂來和穆唯安辭行。
穆唯安親自送他到渡口,想要盡快送走這個麻煩。
秦之樂依依不舍,滿目深情地看著她:“殿下真的不能給在下一個機會嗎?”
穆唯安毫不猶豫搖搖頭:“丞相自會再遇佳人。”
秦之樂苦笑了一聲,臉上都是受傷,轉身登上了船,連背影都是落寞和失意。
穆唯安站在渡口,看著船越行越遠,竟然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不過無論如何,她都感激秦之樂及時送來足夠的賑災物資,保障明華縣恢復和重建順利進行。
三天后,穆唯安正在房中看著明華縣的建造圖紙,心里默念:希望一切能夠順利。
簡漠匆匆走了進來,神色慌張。
“主子,不好了!”
穆唯安心里咯噔一聲:“何事?”
“城東很多人都開始咳嗽發熱,情況不容樂觀,怕是……”
簡漠沒有說完,穆唯安已經猜到了她要說的,只怕是,瘟疫!
俗話說“大災之后,必有大疫”,穆唯安最擔心的便是這種情況,因此她盡力保證糧草充足,人們不必吃那些沒有保證的食物,又將無人認領的尸首盡快燒掉,甚至費了很大力氣運來了大量草藥進行熏燒,將大量生石灰灑在各處,卻還是避無可避。
明陽縣真的還能經得起一場瘟疫嗎?
穆唯安來到臨時充作醫館的韓家大宅,這里住著所有大夫,他們是明華縣最后的希望。
她到的時候,大夫們都在院子中忙碌,每個人臉上都蒙著布巾,步履匆匆。從各個房間里不停傳出咳嗽聲,有一些人已經開始陷入昏迷。
這些大夫里醫術最為高明的是陽城來的梁太醫,穆唯安到了他的房間里,梁太醫正眉頭緊鎖,手中不停翻閱著醫術。
穆唯安對行醫一竅不通,只能寄希望于他:“梁太醫,這次的病情可有應對之策?”
梁太醫無力地搖搖頭:“微臣才疏學淺,暫時還沒有應對之策。”
穆唯安咬緊了牙關,沖著梁太醫深深一拜:“梁太醫,還望您同眾大夫盡快研究出藥方,明華百姓已經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梁太醫扶起穆唯安,感到深深地無奈和焦灼,他又何嘗不知,若是地動還有生還的可能,可是瘟疫怕是沒人能夠幸免,歷史上無數的繁華之地因為一場瘟疫變成死城。
可是他行醫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蹊蹺的疫病,剛開始是咳嗽,之后便開始發熱,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去世,就連一些體弱的老人也只是昏迷不醒。
因此剛開始所有的大夫都以為是明華下雪,天氣變涼引起的普通風寒,直到咳嗽的人越來越多,才將這件事告訴穆唯安,做最壞的打算。
暫時沒有應對之法,穆唯安只能按照以往的經驗將有癥狀的百姓集中起來,而這次疫病爆發的位置主要在城東,穆唯安下令將所有病人集中送往城東,同時下令所有人暫時停下手中的活計,不要四處活動,與人接觸。
穆唯安站在城東帳篷大營的不遠處,看著百姓有的互相攙扶,有的被人抬著送入帳篷里,萬幸的是,這次疫病沒有嚴重到要命的地步,所有人還尚存希望,相信救他們一次的長公主也能救他們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