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僵愣住，隱隱有兩團怒火在鳳眸中熊熊點燃，漆黑的夜色籠罩下，王歡歡根本未曾察覺他那滔天的怒容。

李睦涼涼的聲音道：“娘子，你過來，我附耳與你講。”

王歡歡大步走來。

隱入了林木叢中。

高大的李睦迫近她，有灼熱的氣息在她耳畔低低響起：

“你這么孤身去，無異于羊入虎口。”

王歡歡訝然，抬眸往他臉龐看去。

后脖頸忽然遭人一掌內勁劈下，王歡歡只感到眼前一黑，后邊發生了什么便不知道了。

“丫頭？”

朦朧中耳畔有神老的聲音傳來。

王歡歡下意識地吞下塞到嘴里的藥草渣液，睜開眼睛，竟看到身側一臉狼狽的神老，皺巴巴的臉龐上沾滿了塵灰泥垢，身上褐色袍子也臟兮兮的。

李睦不知所蹤。

不遠處兩匹馬系著樹樁旁，正在嚼草吃。

附近林木郁郁蔥蔥，天際邊亮起一絲魚肚白，有鳥雀嘰嘰喳喳的叫喚聲，王歡歡坐起身，捂著疼痛的后脖頸輕輕揉捏，困惑的眸光直直看著神老：“發生什么事了？”

“洞頭寨袁大郎抓了我，好在昨晚洞頭寨存放糧草的幾處房屋燒了起來，我便趁亂逃出來，碰到你跟那個阿郎。”神老解釋道，很快又嘆口氣：“你爹的事情，已經知道了吧？”

王歡歡悶悶“嗯”了一聲。

空氣中飄散一股肉香味伴著煙火燒烤氣息。王歡歡詫異的抬眸循著香味源頭望了過去，被一棵棵樹遮擋住遠眺的視線，王歡歡從光滑冰涼的大石塊上爬下，攙扶著神老，朝著那邊香味源頭走去。

果然，瞧見了背對著她們，正在轉著幾串肉烤火的李睦，他手旁可觸及的草坪地上隨意地擺放了一把弓，一袋只余下兩箭的箭袋，一柄鋒利的砍刀。

溪水旁岸邊，有處理棄掉的內臟等物。

“醒了？試試味道。”李睦將一串烤肉遞向王歡歡，烤的酥焦油膩，香氣在空氣中揮動至王歡歡二人這邊，鼻息間嗅到的烤肉香氣更是誘人。

王歡歡接過烤肉串，遞向神老，神老立馬一臉笑容，樂呵呵的坐下吃了起來。

神老：“唔~這烤的，皮酥肉嫩，嘖嘖，太好吃了……”

王歡歡微提裙擺，坐在李睦身側。

“吶，這串也熟了。”李睦又將一串烤肉遞了過去，溫潤面容含笑，清亮眸光注視著她含怒的杏眼，“試試味道。”

王歡歡接過烤肉串，怒容不減分毫。

“你怎么能敲暈我？神老若是出事，你擔得起責任么？”王歡歡憤懣指責道。

李睦瞟了一眼神老。

神老適時道：“丫頭啊，能有多大點事？那袁大郎，老朽是瞧不上眼他！可他把老朽逮去洞頭寨，是要把老朽當祖宗供著，他敢動老朽一根指頭試試？一幫人能跳出來跟他拼命！”

說完，神老咳嗽了一聲，李睦看向他，神老目光卻掠著李睦臉龐，落在架子上的那幾串烤肉串，“阿郎，能再給老朽來一串嘛？老朽年紀大了，就好這一口烤肉滋味。”

李睦取了一串，遞給神老，神老掛著滿足的笑容，伸手接過烤肉串。

“李睦，你膽子也忒大了！”王歡歡心里窩火，始終無法消退。

虧得她那么信任，昨夜毫無防備接近他，要是被他敲暈送去賣了都不知道。

竟是越想越覺得后怕。

李睦又瞟了一眼神老。

神老吧唧嘴，瞥了一眼烤肉架上余下幾串烤肉串飄起的香氣。

神老又道：“丫頭啊，你也忒啰嗦了，趕緊吃烤肉。”

這回不等神老使眼色吱聲，李睦又自發地遞了一串烤肉串過去，適時出聲道：“我娘子也是擔憂神老安危，我娘子教訓得對。”

神老接過那串烤肉，一手一串烤肉，他也不再瞟那邊的簡易烤肉架上邊的烤肉，嘟噥道：“丫頭啊，瞅瞅，你挑中的阿郎，人是很不錯的嘛，換個馬蓋三，他能給你烤肉吃？能給你態度服軟嘛？”

李睦盡責的添了幾根柴火，燒旺了火頭，烤的幾串難熟的烤肉串滋滋的冒出油香，他給翻了一面繼續烤。

王歡歡嘗試著咬了一口烤肉，烤的火候正正好，皮焦肉嫩，入齒生香，也不知道添了這野外什么料草，滋味辛辣辛辣的，便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上這烤肉的滋味。

連帶著輕易便原諒了旁邊坐著的李睦。

“打算什么時候隨我動身去長安？”李睦忽而問道。

“阿爹沒了，去長安就沒意思了。”王歡歡聲音落寞，“現在，我一心只想報仇，讓王狗付出代價！”

李睦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她。

瞧見她眼神閃爍，像是在猶豫決定著什么，李睦眸光驟然生寒，眉頭微蹙，唇角的笑弧抿成了平線，隱隱預料到她要打的主意，李睦感到幾分心煩頭疼，果然就聽到王歡歡決絕的聲音在下一秒響了起來：

“我……其實從來都不喜歡你。只是覺得你好看，覺得不一樣，才想跟你成婚，也就圖一時的新鮮罷了！你是知道我們強盜有多可恨吧？如若不是你說你是長安人士，恐怕你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猛虎寨地盤了。”

李睦深吸了一口氣，才堪堪壓下被王歡歡輕易挑起的一團怒火。

任何人，都會在這番不留情面的言語諷刺下，甩手離開。

李睦沒有走。

周身透著一股子寒霜冷氣。

王歡歡皺著眉頭，盯著李睦溫潤如玉的臉龐細細打量，只想要看出些什么。忽而，撞上了李睦那雙漆黑深邃的鳳眸，他幽幽道：“娘子，你這般刺激我，是打算報仇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么？”

被輕易戳穿心事，王歡歡有些心虛避開李睦的直視。

“我說的那番話，就是事實。你不要跟我轉移話題，以為我是發善心，不愿意牽累你。”王歡歡嚯的站起身，“我言盡于此，往后余生，各生歡喜吧！”

王歡歡頭都不回。

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向李睦冷的生寒的陰鷙眸光，王歡歡一下子慌了神，被他的氣場嚇壞了。

“又有何事？”李睦聲線涼涼的響起。

王歡歡心慌道：“想，想托您把神老帶回長安。”

吃一串烤肉串的工夫，事態就已經發展至如此惡劣境地，反應遲鈍的神老“咕咚”咽了口唾沫，手里的烤肉串掉在地上，他怔怔地望著王歡歡：“丫頭啊，你莫不是想干些傻事吧？連老朽，你都打算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