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當我還是師傅身邊的一個木魚時，她是停在窗外的一只蝴蝶。每當師傅一下、一下地敲起我，她就停在窗邊。等到師傅離開，她會悄悄地，落在我身上。

“她喜歡我的聲音嗎？”

每天師傅都會敲響我，而我就靜靜地等待她的到來，這種日子挺好的。

有一天，師傅停下了敲打我的動作時，她卻飛走了。

...

姐姐們離開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笑。回來的時候卻總是傷痕累累。

人類讓大家受傷的嗎？人類......好像很可怕......

明明看到我這么害怕了，姐姐們還是堅決地把我送向了人類的領地。我很抗拒，姐姐卻對我說，“不親眼看看，怎么能一口斷定呢？”平時溫柔的大姐姐，難得地強硬了起來。

——《陰陽師》獨眼小僧、蝴蝶精傳記

...

《一》

一天，兩天，三天，師傅仿佛忘記了我的存在，而我的時間也放佛定格在了那空曠的窗口。

一聲悠然的嘆息在漫天桃花中響起，終于師傅手中的木槌再次敲向我的身體，窒息的感覺瞬間充斥著靈魂，我會動了。

師傅說，我悟了，不再是無心的木魚。可我并不想這樣，因為有心就會痛，那種反復的煎熬不是習慣孤寂的我能夠承受的。所以我學著師傅一遍一遍地詠頌金剛經，可惜念不純則心不靜。

師傅說，拿起，放下，拿不起就放不下。所以師傅讓我在紅塵中走走，學著拿起也學著放下。

離開時，我忍不住問師傅，您放下了嗎？師傅出神地看著窗外，嘆息不語。

從此，世間沒有了青燈古佛下的空心木魚，而是行走紅塵的白衣小僧。

...

我喜歡飛翔，喜歡在風中起舞。尤其是喜歡在桃花姐姐的花瓣中嬉戲，可惜桃花姐姐總是悶悶不樂，不和我玩耍。

我只好一個人飛舞，累了就在桃樹對面的窗口停下來歇歇，古廟的僧人每天都會敲響木魚，神秘而悠揚讓心靈平靜，我想這也是桃花姐姐喜歡停留在這里的原因吧。

有一天僧人離開后，我好奇的落到木魚身上，古樸的香氣、沉穩的感覺讓我陶醉，我喜歡上了這樣的感覺，每天等待著這一刻的邂逅。

天真的我以為這一刻就是永遠，可當桃花姐姐要帶我離開時，我才知道永遠也可能是瞬間。來不急告別，匆匆地看了一眼就離開。

漫天的桃花雨很美，我卻放佛丟了心。

從此，飛舞在山間的爛漫蝴蝶離開了，世間多了個叫彩蝶的可人兒。

《二》

行走在鄉間的小路，體會著蕓蕓眾生的喜怒哀樂，每一件小事都那么新奇。我學到了很多古廟中無法學到的東西，嘗試著師傅說的“拿起、放下”。可是我始終無法理解那些癡男怨女口中的愛情是什么，所以我繼續聽著、看著、找尋著。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經文中的每句話我都理解，可心中那只飛舞的蝴蝶始終無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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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姐姐們口中的人類世界，繁華又熱鬧。初始的不適后我喜歡上了這個地方。慈祥的賣花婆婆，可愛的采花妹妹，還有那個才情橫溢的他。

他說，他會功成名就。他說，他會名流千古。他說，他會執我之手，不論是人是妖還是仙。我想，這就是愛情，驚喜而甜蜜。可午夜夢回，姐姐們沉默寡歡的樣子讓我驚醒。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每每此時，只有隱約在心底深處響起的“噔、噔”聲才能讓我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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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情人相約，放燈猜謎。我在人群中再次遇到你，隔河相望，似曾相識，我知道那就是你。

我微微一笑，頷首離開。師傅，我悟了，拿起，放下。

...

“那是你嘛？”

也許是曾經在古廟的經歷讓我對僧人有親切感吧。可是，白衣僧人轉身時，眼中的那一抹憂傷為什么讓我莫名心疼。

我下意識甩開書生的手，想要解釋那只是防止自己和采花妹妹走丟才拉起來的，可僧人已然不在。我自嘲的問自己，“這是怎么了？”卻也不再拉起書生的手。

《三》

驚叫、哭泣、吶喊，剛剛還熱鬧的人們瞬間驚慌失措。突然從河中冒出的水麒麟將上元佳節變成人間煉獄。

書生被嚇的連連后退，人群擁擠，采花妹妹更是不幸被卷入水中。情急之下，我終于忍不住使出了法術，《輕盈》，揮動翅膀救起了采花妹妹也加速了人群的疏散。可我并沒有注意到書生此時那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與此同時，人群之中閃爍起一道道法術的光芒，陰陽師們和那些善良的妖靈出手了。不愿生靈涂炭的他們狙擊水麒麟，求治傷員，和鬼差爭搶著寶貴的時間。

身體很疲憊可內心卻洋溢著喜悅，當每一次給予無助的人希望時，我感到自己的心就強大了一分。但現實馬上告訴我，原來心的強大永遠不是別人給的，只有自己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原本友善的鄰居變的陌生，背后的指指點點讓我明白，我們終究還是不一樣。雖然賣花婆婆和采花妹妹讓我冰涼的心有了一絲溫暖。可我還是決定離開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原來那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并不是愛情。

斷橋，殘雪，無人送。

我終于知道姐姐們為什么會郁郁寡歡，人類世界好復雜，還是深山古廟中的日子更簡單，心底的聲音在召喚，腳步恍然間變的輕快了起來。

...

我的眼里只有你！混亂的人群，肆虐的水麒麟，我終于找到了你，視線卻再也不愿離開。

我以為我會就此離開，陪師傅終老山澗，從此不問世事。可當知道水麒麟為亂時，所有決心都已不再重要，身體已然幫我做出選擇，飛奔而回。

看著你穿梭忙碌、救死扶傷，我默默跟隨，靜靜守護。

“阿彌陀佛！”

師傅，弟子有錯，妄念佛經千篇卻無半點慈悲之心，世人苦難卻不入弟子之眼，有愧師傅教導。

師傅，弟子知道錯了，可為什么卻感覺不到后悔？心放佛已經被塞滿，難道弟子要成魔了嗎？不，弟子絕不成魔，只要她若安好，弟子便回佛前懺悔。

《四》

書生病了，失心瘋，是因為我嗎？我明白自己不能離開了，不然自己會一輩子生活在內疚之中。

《祈愿之舞》，蝴蝶精的秘技，我跳了一遍又一遍，可也只是讓書生平靜下來，不能徹底治好書生的病。如果桃花姐姐沒有離開該多好啊，她一定會有辦法。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祈愿之舞》消耗著我的能量，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但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堅持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好在，我遇到了一個年老的陰陽師，他告訴我只要找到無心木的心就可以讓書生徹底清醒。雖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無心木的心，可我依然踏上了找尋之路。

...

師傅，我看到她安全的回家了，我想她可以繼續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原諒我還不能回廟里陪您，我要開始贖罪之旅。

對不起，我救不了蒼生萬民，我只能為每一個遇到的人祈福。

冬去春來，我又回到了這里，我沒有一刻懈怠，每一步都走的堅定。可師傅，我還是不明白，我不缺少勇氣，也絕不是沒有良知，可為什么麒麟水患時我卻選擇了無視。師傅，你能告訴我嗎？

春雨綿綿，破敗的山神廟無法阻擋雨水的滲透，陰冷和潮濕刺激著每一寸肌膚。但當你推門踏入的那一刻，我整個世界明媚了起來。

師傅，我懂了！不是我的佛心出了問題而是我的心中根本沒有佛。

《五》

我很慶幸在這里遇到你，雖然依然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你莫名的熟悉，但有個人愿意聽我傾訴一下心中的苦悶與憋屈還是讓這個雨夜不再那么寒冷。

我講了我和書生的事，我講了賣花婆婆和采花妹妹，我講了人類世界的點點滴滴。可我沒講山間的古廟，也沒講那個只會偷懶睡覺的木魚。因為那是我的秘密，我快樂的回憶，不需要抱怨。

雨停了，你依然一句話也沒說，可空氣中為什么彌漫著憂傷，也許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大師，您知道什么是空心木的心嘛？”

也許你累了不愿說話，風塵仆仆一天還要聽我嘮叨，“對不起，打擾您了，大師！”

“你想要空心木的心？”

看著你失望的表情我還是忍不住的開口了。只要你想要，我就給。

你終于笑了，捧著木心洋溢著由內而外的喜悅。我也笑了，能幫到你，我感到很幸福。

師傅，我想這就是人們口中的愛情吧？

師傅，我拿起了卻不愿放下。

師傅，原諒我不能回去陪你了。我要追尋著我的心，一步一步，直到黑暗吞噬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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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姐姐，蝶姐姐，珠子里有只蝴蝶。”

那只蝴蝶好熟悉，好熟悉，那是我嘛？是曾經的我。恍然間，我明白了，原來我一直在你心里。不知什么時候淚水已經染濕面頰。

你等我，一定等我，等我將心還給你。你為什么這么傻，這么傻！我也好傻，無心木的心不就是你的心嘛！

《六》

人類終究容不了你，擺下這么大的陣仗，不惜犧牲自己的同類引你入結界。

我看到了你的無助，我慶幸選擇在自己最后的時光里跟隨你。

既然我的心因你而生就為你而滅吧，別人休想指染。

師傅，借給我力量吧，伴我一起擊碎敵人，《石像沖擊》。

我終于來到了你身邊，傷害你的敵人也隨著我的心臟一起毀滅。可現在我要和你說再見了，默念經文將大火阻隔。火光中是你纖瘦的身影和飄灑的淚花。

再也無法守護你，你要保護好自己。

“師傅，我累了。”

...

“累了就睡吧，睡了就忘了，忘了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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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我絕望時，你從天而降，一如既往的讓我心安。還來不及和你相認就被你扔出大火。我想回去救你，可再也扇不動翅膀。

桃花姐姐，你在哪里？救救木魚，救救他好嘛！

...

一年，兩年，三年，古廟的木魚聲再也沒有響起。陽光鋪滿窗臺，焦黑的木魚上依偎著一只斷翅的蝴蝶，隱約中有一張掛著微笑帶著淚花的容顏。

原來，愛情是甜的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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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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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一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