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都向著詭異發展，就連自己的頭發也變成卷曲的漩渦形狀。

-----伊藤潤二《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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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結婚一年了，還是生不出孩子來，該看醫生還是得去看啊。”吃飯的時候，大姑子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傅芮白眉頭皺了皺，她努力過濾掉慕容瑾話里的嘲諷，淡淡地應了一聲“嗯。”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慕容燁，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心里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有些疼，卻還能忍。

再也沒有胃口吃多一口飯，甚至，有那么點想要嘔吐的欲望。

“不要一天天只想著減肥，”婆婆給她夾了一大只鴨腿，“你也太瘦了。”這話里沒有一個臟字，可卻刺得她難受，在外人看來，這是婆婆關心兒媳，可在她看來，卻是在責怪她不好好吃飯所以生不出孩子來。

“舅媽，我媽媽說你不會生。”到底是小外甥虎兒撕破了這最后一層遮羞布。

“你吃這個鴨腿吧。”大外甥龍兒把另一只鴨腿夾到弟弟的碗里，連他都覺得，剛才這句話是過分的。

可慕容一家卻還是嘻嘻哈哈的，包括慕容燁在內，全都沒有覺得這句話哪里不妥。

“我吃飽了。”傅芮白終于忍不下去了，站起來，回了房。

“她甩臉色給誰看？”慕容瑾說道，“跟小孩子置什么氣？何況我們龍兒也沒說錯啊。”

“你別說了。有問題的人，是我。”慕容燁也覺得姐姐過分了，可這句話他還是說不出口，他早就悄悄去做了檢查，弱精，只是這個結果，他誰都沒有告訴，包括傅芮白。

慕容瑾還在那里喋喋不休，傅芮白在樓上都可以聽見樓下的歡聲笑語，想起這一年來的委屈，她的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這個專家還不錯，你可以去看看。”表姐發了一個醫院的鏈接過來，傅芮白卻是抵觸的，她其實不那么想要孩子，因為她在思考這段婚姻的正確性，是不是該在沒有孩子之前，及時止損。

“小白白，”慕容燁的聲音傳來，傅芮白擦了擦眼淚，“我們去看醫生吧。”

“我不想去。”她想起剛才他的置身事外，有些生氣。

“要不你去上班吧？”他轉移了話題。

她原來是有工作的，不過婚后不到半年，婆婆勸她辭了而已。想起這個，她也是一肚子火，再一次問自己，結這個婚是干什么用的。

“我不想上班，我想開店。”

“開什么店？”

“咖啡廳。”她接著說，“白天我去看過店面了，有一個地方特別合適，它是一個復式結構的店面，樓上有一個獨立的房間，我們可以搬出去住了。”

“住到店里，這不大好吧。”

“是這家店剛好額外多了一個房間，可以省下一筆錢再租房子呢。”

“再看吧。”慕容燁躺倒床上，拿出了手機。

“你還沒洗澡呢。”

“我昨天洗過了。”

傅芮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畫冊走到了客廳，眼不見為凈。

打開畫冊，她露出了久違的笑來，那是她畫的咖啡廳設計草圖。

今天她看了好幾家店面，卻唯獨對通惠門小區的那一家最為滿意，原本，那是一個童裝店，裝修的風格簡約卻不失精致。六米多的層高，原店鋪老板將它隔開，變成了一個復式的結構，樓梯在中間，二樓的一邊，是一個臥室和洗手間，另一邊，是一個對外的空間，大概可以放得下六張桌子。

“樓梯上來，到這六張桌子，走過一個長廊，到我的臥室。”她用手在圖紙上畫了一個長方形，自言自語道。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個店面，帶了一個將近二十平米的后院。

她閉上眼睛，似乎腦補了一個花草繁茂的畫面，客人們坐在那里，喝著咖啡聊著天。

“舅媽，你的快遞。”龍兒今年不過七八歲，卻像個小大人一般。

“謝謝。”傅芮白隨手接過他手中的快遞，看上去，像是一個文件。

“舅媽，你畫的什么啊？”

“夢想。”傅芮白一邊拆快遞一邊笑著說。

“你的夢想怎么有這么多桌子，還有這個wc不是廁所的意思嗎？”龍兒仔細看著圖紙說道。

“十年同學會？”傅芮白看著這個快遞，竟然是高中同學會的邀約。

“舅媽，這個是樓梯嗎？”

“是。”她放下那張制作精良的邀請函，看著龍兒很感興趣的樣子，便如數家珍地娓娓道來，“你看，這里可以種很多花，這里呢，就放一個咖啡機。”

“可不可以放一個冰激凌機？”

“也不是不可以哦。”她點了點頭。

“舅媽你的夢想是干什么的？”

“是開一家咖啡廳。”

“那我可以去喝咖啡嗎？”

“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喝咖啡。不過，你可以喝橙汁。”

“我可以吃冰激凌啊。”龍兒笑著說。

“小鬼頭。”

“大鬼頭。”

就這樣，傅芮白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與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分享自己的夢想，對方竟然還頗為感興趣，提了一些非常有參考意義的建議。

比如，院子里最好種幾棵驅蚊草，這樣就不會有很多蚊子了。又比如，兩人還非常認真地討論了店名叫什么，最后還是非常偷懶地暫定為“fu's cafe”。

“龍兒，睡覺了。”慕容瑾的聲音傳來，宣告著今天談話內容的結束。傅芮白看著龍兒，心里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多年后回想起今天，她有些心疼自己，也實在是太容易被治愈了，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手機突然一陣叮叮咚咚，她打開一看，原來是班長拉了一個同學群。一周后要召開同學會，大家又是多年未見，群里很是熱鬧，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看著每位同學的發言。

她看到了一條好友申請，點開一看，備注是四個字，“我回來了。”

她的腦海里瞬間涌現了無數的回憶。

他不是去國外定局了嗎？怎么突然回來了？疑惑間，她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你竟然敢結婚？”過了五分鐘，他大概是翻了翻她的朋友圈，帶著一種熟悉的霸道語氣，問她。

她哭笑不得，她都三十歲了。不結婚干什么，當大齡剩女嗎？

“又在跟哪個野男人聊天？”慕容燁的聲音突然傳來，嚇了她一跳。

“什么意思？”他向來是這個腔調，若是平時倒算了，只是今天，她就突然覺得窩火。

接下來半小時，一頓唇槍舌戰。她被他氣得一句話也不想說，鉆進陽臺，一個人哭了好久，哭完回屋，他早已呼呼大睡。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她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十分鐘后，看著驗孕棒上的兩條橫線，她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沒有盡頭的漩渦里，雖然她不愿意承認，但她對這個孩子的到來，并不那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