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不說話。
“我叔叔他……你不要離他太近。”
她看向他：“我在工作，這只是我的工作。”
他點點頭，沉默了一陣子，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你……現在過得怎么樣？”
她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綻放出一個笑容：“挺好的。”
挺好的……
蘇亦風看著她的笑臉，明眸皓齒，如桃花般艷麗，他的眼睛里頓時蒙上了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他愣了很長時間，終究張開嘴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蘇逆已快步走過來：“亦風！”
他們一齊轉頭，看見了已在他們身邊站定的蘇逆。
蘇逆挑挑么眉頭：“男主角，不去陪你的舞伴，或者跟大家好好溝通感情，也太浪費了這么好的舞會了吧？你是不知道，為了這個酒會，我的小助理們忙了多久。”
說完，他轉頭看看旁邊的思若：“凌思若，既然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只見蘇逆不由分說便要來拉她的手，她不動聲色地轉動了身體避開了：“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蘇逆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皺皺眉，轉身看向身旁的人。
蘇亦風也正看著他，語氣極為鄭重：“叔叔，請不要再讓她做逾越實習助理以外的工作了。”
蘇逆仔細地端詳著他，突然大笑起來：“逾越嗎？總經辦的助理跟著老板參加重要舞會，你覺得這是逾越嗎？”
“她有喜歡的人，非常非常喜歡的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蘇逆一愣，狐疑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她有男朋友，而且，是我們都惹不起的人。”
遠遠地，思若就看到張心怡站在了衛生間門口，笑容燦爛。
“真巧啊！叔叔的舞伴！”
“你好，張小姐！”
張心怡笑瞇瞇地走近她：“原來你和亦風哥是校友，剛剛看你們聊天，好像很熟。”
她面色不變，看向對面的人：“你誤會了，我們怎么會熟，蘇總監在學校時便是風云人物，我也只是久聞大名，偶然見過幾次。”
張心怡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想從中尋出些什么，可再怎么努力也無濟于事。
這雙眼睛很美，可是她在里面找不到一絲情緒。
于是她嫣然一笑：“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亦風哥太優秀了，總是有些企圖攀高枝的女人來主動找他，還好他從來都是心無旁騖的，不過，我想很快她們應該就收斂了，蘇爺爺希望我們明年結婚。”
說完這些，她繼續盯著凌思若看，不想錯過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只見對方抿著嘴輕輕笑起來，眼睛清澈明亮、笑容燦爛如煙火，看得她暗暗一怔。
真是美啊。
“那就提前恭喜你們了，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就不陪張小姐了。”
思若微微一欠身便走進了衛生間，關上門，躲在小小的隔間里，她終于無力地依靠到隔板上。
不知為什么就想起了小的時候，媽媽給她買了個漂亮氣球。她歡欣無比，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一不小心一松手，氣球便輕飄飄地飛走了，越飛越高，只留下大地上一個高高仰起的惆悵小臉蛋，和那在風中瑟瑟抖動的粉色連衣裙。
她換了自己的衣服出來，在洗手池前整理好自己，便走出來，準備從側門悄悄溜走。
走廊上依舊金碧輝煌，燈光照得周圍的物品似乎都發著光，偶爾一兩個穿著整齊的侍者恭敬地從旁走過。
窗外月光如洗，她又不由想到了那一晚，那時的月亮也是這樣亮，月光下，他的眼睛那樣熠熠發光，他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問：“思若，你考慮看看，好不好？”
后來的一年里，她經常會想到這一幕，有時候她甚至想，如果當時她說“好”，那后來，會是什么樣子？
她嘆了口氣，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她長大的地方，真是懷念那里廣闊的天空和自由的空氣。小時候，自己天天自由自在奔跑在廣闊的田野間，和孟倫追逐打鬧。
就連王屠夫家的那條追趕了她無數次的大狼狗，她現在想想都覺得甚是可愛。
“小若？”
對面響起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她抬頭，看見一群人擁著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人。
“吳伯伯。”
“小若，真的是你？”吳為回頭對身后的人擺擺手，他們便恭敬散去。
“一周前我去祭拜老師，你爸爸說你實習了是嗎？”
“是的，吳伯伯。”
“正天？”
“是的。”
吳為溫和地笑笑：“小若啊，你還是不肯聽伯伯的建議嗎？勸你來大風，你就一次一次地拒絕，很傷伯伯的心呦！”
吳為是思若爺爺的得意門生，大風集團的掌門人，爺爺的學生很多，但跟她關系最親近的就是這一位。
爺爺在世時他每個節假日都會來家里探望，每次都會給她帶些小禮物，都是些很新奇的物件，能讓她被小伙伴們艷羨好一陣子。爺爺的追悼會上，他是所有學生里最難過的一位，后來，他還是堅持每年去墓前祭拜。
可以說，吳伯伯也是看著她長大的。
考上大學那一年，他很開心，不停地叮囑她畢業以后一定要到大風集團去，凌爸爸很客氣地婉拒了，可他仍不放棄，尤其大三那一年，他給思若打了好幾次電話，說想安排她去實習。
“小若，你自小就很有文學天賦，你注定一生要與文字為伍，就像老師一樣。難道你就愿意這樣，做一個平庸的辦公室白領嗎？你為什么不把有限的生命用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去？凌家的孩子，不應該就這樣。”
“記得你小時候，我每次去拜訪，老師都會讓你背上一段文章，他對你是寄予了厚望的。你的高考作文轟動一時，如果老師能看到，該有多欣慰。那篇文章我在網上看過，文風老成犀利，像極了老師。”
吳為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相信我，老師肯定也希望你能進大風。”
她看向窗外的漆黑夜空：“之前，我有多么想要留在這座城里，現在，我就多想逃離這座城。吳伯伯，我在想，畢業以后，我會像爺爺爸爸一樣，離開這里。”
吳為心里一驚，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當年凌老先生離開時的悲涼，一樣的心痛、一樣的決絕。
她才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怎么會有這樣的決絕？睿智如他，也猜不出其中一二。
“小若，老師一生為了文化事業嘔心瀝血，年紀大了避避世、過過清凈日子也是應該的，你爸爸空有一身才華，卻躲在一個小小郊縣這是資源浪費。你還很年輕，你應該有更廣闊的視野與天空，從事熱愛的事業，讓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也為社會做出點該有的貢獻。”
“小若，‘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云水間’啊！”
她低下頭沉默著。
“小若，我知道，凌家人一貫不愛去麻煩別人，可是你要知道，不是你需要大風集團，是大風需要你。”
思若看著眼前這位目光誠懇的長輩，一時不知該如何婉拒：“吳伯伯，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照，下周我給您回復，好嗎？”
“好的。”吳為大呼一口氣，笑容溫和俊雅，“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小若，一定不要讓伯伯失望哦！”
思若對著吳為恭敬地欠欠身，便轉身走開。
這個晚上她太累了，只想從側門悄悄離開，回到她的小院里。
剛出側門，卻見蘇逆慵懶地靠在前方的圓柱上抽煙，月光朦朧，他的側臉也迷糊不清，只覺得那騰起的煙和那暗黑的夜混在一起，看起來有種孤獨的感覺。
他突然轉過頭來，大步走向自己，無聲地拉了自己便塞進車里，自己坐進駕駛室，啟動車子。
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很快便到了思若住的院子門口，她看了眼目不斜視的蘇逆，道了聲謝，見他還是吐著煙圈看著前方，便默默地準備下車。
剛要推開車門，一只大手突然拉住了她，順勢一拽，她便撞進蘇逆的懷里。
跳了一晚上的舞了，她早對他的氣味熟悉了，可聞到那獨特的男性氣息，還是慌了神，她下意識掙扎了起來，結果卻是讓對方越抱越緊。
“請放開我！”
蘇逆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把她揉進懷里，下巴用力地抵著她的肩膀，就像生怕一松手她就會跑了一樣。
“凌思若。”對面的人聲音暗啞，似乎遭遇了什么讓他很悲傷的事情，“你有喜歡的人，是嗎？”
她一怔，看著外面的空空的巷子，心底一陣悲戚：“是。”
“非常，非常喜歡，是嗎？”
“是。”
“那……你們……”蘇逆不想問下去了，他驟然松開了雙臂，無聲地轉頭看向前方。
她趕緊趁機開門下車，沒有回家，而是跑到巷子口順手攔了輛出租車。
蘇逆心中莫名地煩躁，他又點燃了一支煙，抽了一會，才啟動車子飛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