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下的時候,思若的工程才開了個頭,她從來沒有做過這個,好在腦子聰明,再加上小艾臨走前的悉心指導,便越做越順。給自己定了個十二點前完成的目標后,她繼續埋頭苦干。
于是,在蘇逆經過助理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透過厚厚的玻璃墻,看見了她纖瘦的身體埋在大大的隔間,眼睛盯著電腦屏幕,表情看起來特別認真,她白皙修長的雙手在鍵盤上快速地敲著,像一對正在跳舞的精靈。
他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又轉身看看外面的夜色,嘴角一提,慢悠悠地掏出電話走向辦公室。
大約二十分鐘,思若流著口水驚奇地看著前面的大塊海鮮披薩,尤其是上面的大蝦屁股、大魷魚卷。
“確定是給我的?”
面前的外賣小哥覺得自己的業務能力受到了懷疑,很不服氣:
“我從開始送外賣到現在,一次沒送錯過,你不是正天集團總經理助理辦公室的凌思若嘛?”
“名字對,可我沒訂外賣啊?”
“確實不是您訂的,但確實是訂給您的。”
現在應聘外賣員是不是還加賽才藝考試啊?要不然這繞口令怎么說得她腦細胞都繞在一塊啦?
思若理理思緒:“那是誰訂的?”
“不知道,留的就是您的名字和電話。”
“那多少錢啊?”
“380。”外賣小弟頭也不抬一下。
思若伸向披薩的魔爪頓在了半空。
不是吧?
“韓……韓元?”
外賣弟弟一副“開什么玩笑、別侮辱我們店了”的表情硬是盯著她看,不說話。
“打……折不?”
外賣弟弟繼續擺著一副“我最引以為豪的店被你侮辱了”的表情:
“我們店從來不打折。”
“能退不?”她抹抹額頭。
“不能退,已經做好了,而且錢也付過了。”
付過錢了?
難道是小艾?
肯定是小艾姐姐相親順利,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于是忘了自己的鐵公雞屬性!
弟弟你怎么不早說啊?
什么玩得好叫神秘,玩得不好還是挺嚇人的!
果然肚子不空腦子轉得才更快,思若滿意地抹干凈嘴上的醬汁繼續投入戰斗,終于在十二點半結束了最后一頁。
迅速整理好東西,拎起包就趕緊踏出辦公室,她只想盡快回家睡一覺!
走著走著,她越發覺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大樓里一個人影都沒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嗒嗒的聽起來特別恐怖,她暗暗捏著冷汗。
實在害怕,她只能拎起小腿狂奔,上電梯,下電梯,再狂奔。
雖然房子離公司不遠,但走到巷子口的她突然打住了腳步。
因為兩邊都是老院子,這個巷子光線很暗,又窄又長,她不禁膽怯了,從小到大,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黑。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走夜路,黑暗中踩到了一根繩子一樣的東西,她下意識地用腳搓了搓,發現這根繩子還挺有彈性的。
于是她好奇地低頭去看,卻和王屠夫家的大狼狗來了個深情對望,一人一狗同時在黑暗里尖叫起來,她拔腿就跑,被那個大狼狗整整追殺了一路。
但是沒別的辦法了,要回家就必須經過這里,拖得越晚越可怕。
她只能心一橫,快步向前走。
俗話說,怕什么來什么,剛走了一小段,對面出現一個歪歪扭扭的醉漢,邊打著嗝邊哼著小曲:
“妹子你坐船頭呀,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
歌聲突然停住,醉漢瞇著他的剪水雙眸,特別迷蒙地看著思若:“小妹妹……”
你妹的!誰是你妹啊?
她的腦子里試圖回憶小時候學過的各種防身術招式,可越急越亂,怎么也想不起來。
果然時間久不打架,格斗能力都下降了。
看著那醉漢笑瞇瞇地走近,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趕緊拎起小腿掉頭就跑。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嘛!
沒想到那醉漢竟跟上來了!
她閉上眼睛狂奔,眼淚都快被嚇出來了。
醉漢的聲音貌似越來越近,她嚇得雙腿發軟,大呼不妙。
眼前突然閃出一道黑影,她沒能克服住慣性,便嘭得一聲撞到那人的懷里。
“不怕,不怕,凌思若,我在呢,不怕!”
那人輕輕拍著思若的腦袋,把她扶著站好。
思若知道救兵來了,可雙腿還是不由自主地發軟,只能癱坐在地上,看著那人抬起修長的腿狠狠地把那醉漢踢翻,還用锃亮的皮鞋踩上他肥肥的臉,將他的剪水雙眸擠得跟兩粒小黃豆般:“活得不耐煩了!”
說完又狠狠補了一腳,便走過來蹲下,柔聲地說:“不怕。”
那聲音柔得讓思若一個激靈,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她抹抹眼淚:“您能不能不要這么接著嚇我了?”
那人笑出聲來,一個打橫便抱起了她,慢慢向前走去。
她驚魂未甫,等到意識到什么的時候,趕緊掙脫著要下來。
“您放我下來吧,蘇總。”
他手一松便扔下了她,揉揉后腰:“你以為我想抱啊,腰都要累斷了!”
她趴在地上抬頭無奈地看著他。
“你自己叫我放你下來的哦!”
“對對對。”她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對了,蘇總,能不能不要跟人講我被嚇得腿軟這件事啊?”
“我有那么八卦嗎?”
“您不八卦!您是天下最不八卦的!對了,您怎么會在這里?”
“呃……碰巧。”
“怎么就補了一腳啊?”
“什么?”
“怎么說也得多踹兩腳,然后什么直拳、勾拳、大擺拳啥的?”
凌思若你的思維還能跳躍得慢點啊?
“呵呵,我怎么就忘了某人的簡歷上特長欄里還大言不慚地寫學過點防身術呀?”
“您堂堂大總經理干嘛看我們這些小蝦的簡歷啊?”
“上班太無聊,找點樂子不行啊。”
呃?這愛好……她竟無力反駁。
很快便到了院子門口,蘇逆抬頭看一眼漆黑的夜空,一臉嚴肅:“最近的報紙好像經常報道什么夜歸女開門時遭伏擊什么的吧?”
她不禁全身一哆嗦,嘆了口氣,自己今天確實被嚇壞了。
“開玩笑的,我在外面看著,你進房間了我再走。”蘇逆嘴角一翹,“當然,如果你實在害怕,我也可以委屈自己一下進去陪你喝個茶啊什么的。”
“突然又覺得也沒那么害怕了。”思若面朝他,來了個九十度大鞠躬,“蘇總,救命之恩,不勝感激!謝謝您!”
“別別別,行這么大的禮,我又不是個牌位!我救你是怕萬一你弄個工傷什么的,來找公司算賬呢。”
她笑笑,趕緊開了鎖,拔腿沖進去,一路奔到閣樓,開了燈,反鎖上門,心里的一塊石頭才總算落下來。
平靜下來以后,她快速走到窗口,拉開窗簾,只見蘇逆依舊雙手插在口袋,懶散地立在院子外吐煙圈,她正準備招手,只見他已轉身,修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草草地沖了個澡,她迫不及待地跌進自己溫暖的小床里,趴了很久,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便又起來,淘了米,切了細細的香菇粒和肉粒,一起放進電飯鍋里。
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后,她揭開鍋,撒了點鹽、白胡椒、蔥花進去,拌一下盛了起來。
當她匆匆拎著保溫盒習慣性地敲門的時候,很驚訝地聽到蘇逆在里面應了一聲,便推門進去。
“小田螺,來得挺早的嘛。”蘇逆穿著睡袍在辦公室里面的小套間里刷牙。
“您昨晚沒回去嗎?”
“抱你快把我給累死了,就在這將就了一晚上。”他漱了一下口,擦干嘴巴,背對著思若脫下睡袍開始換衣服。
她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趕緊轉身:“那個……我先出去了……”
剛拎起小腿,聽到了傳來身后戲謔的笑聲:“哎!等等,等等,我還有事問你。”
“什么事?”
“轉過身來。”
“恕難從命!”
“沒關系,我衣服穿好了。”
思若又磨嘰了一會兒才敢轉過來,看他已經坐在床邊上鈕袖口的紐扣了,一顆心才裝進肚子里:“您要問什么事啊?”
“今天吃什么粥啊?”
揭開飯盒蓋就能知道的事,還非得讓人專門匯報一下,資本家呀資本家,果然都是萬惡的!
“回蘇總,香菇肉粥。”
許久沒聽到回復,她便抬起頭,卻無意中越過蘇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看到了里面休息室的陽臺上整整齊齊架起的一張張油畫板,畫上都是一個女子,有的仰著臉看著天空,有的低著頭拿著蒲公英,有的微微側了一點點臉,但都是清一色的背影,畫得很朦朧很美。
蘇逆的眉毛一皺,他輕輕咳一聲:
“你不覺得上班時間到了嗎?”
“遵命,藝術家老板!”她只能跟在他后面踏出套間,正準備朝辦公室門走過去,門卻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略顯蒼老卻依舊精神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這是什么味道啊這么香?”
思若抬頭,看到了兩個人,一個精神奕奕的老人,大概七十多歲,看起來很有氣勢,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而另外一個人,恭敬地扶著老人,在看到她后身體明顯一僵。
蘇亦風一臉震驚地看著她,腳步不覺頓住。
她還是從前的那個樣子,穿著米色大衣,眉眼如畫,身材窈窕,美得不可思議。
看起來那樣熟悉,這不是思若又是誰?
思若也在飄著香菇肉粥味道的空氣中凌亂了......
誰說人生不是一場戲的?
這個面容俊秀、穿著西服的翩翩公子,和記憶中的那個溫和的大男孩,看起來雖有很大的不一樣,可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從來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再看見他。
蘇逆依舊懶散地歪坐在辦公桌上:“太上皇和太子爺大駕光臨,小屋蓬蓽生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