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鰥夫在圖謀天下。

王仙之直接回州城。

留在垂簾村的朱一山在圖謀什么？

趙楚仙確信，朱一山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對金甲緹騎王仙之忠心耿耿，言辭之間，朱一山對王仙之頗為猜疑。

垂簾村成了一盤棋。

……

……

這一日垂簾村忽然就安靜了。

大齊王朝的王侯將相們知道來了官差，又見黃鰥夫都沒吱聲誓師的事，鄉(xiāng)野愚民們嚇了個夠嗆，黃鰥夫也是一樣。

坐在堂屋里，黃鰥夫陷入沉思之中。

唐家傻兒子是趙楚仙殺的。

這一點(diǎn)毫無疑問。

兩名清異司緹騎，應(yīng)該是在唐家傻兒子的尸首上發(fā)現(xiàn)了端倪，為異人裴旻而來垂簾村，知曉這邊有人立國稱帝，留下一人監(jiān)看，一人去州城報(bào)信。

垂簾村可能會迎來州城大軍。

當(dāng)下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帶領(lǐng)大齊王朝的雄師繼續(xù)盤踞垂簾村，若是大驪軍隊(duì)到來，依據(jù)天險(xiǎn)死守，或者躲入群山之中，待大軍退走后再回垂簾村。

一個是攻占平江集，征兵之后拿下縣城。

黃鰥夫傾向于后者。

因?yàn)樵诖篌P沒有新帝登基之前，州城要提防毗鄰的異姓藩王，絕對不可能把兵力放在這邊，只能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大齊王朝在縣城逐漸壯大。

只是他有點(diǎn)不安，因?yàn)槟莻€中年白衣緹騎的氣息，讓他有那么一絲熟悉感，就似多年不見的故人，莫不成也是一位同時代的異人？

如果是故人……

出兵便迫在眉睫！

黃鰥夫立即打定主意，明日誓師。

誓師前后，還得做一件事：殺了趙楚仙和那名清異司的黑衣緹騎，以絕后患。

……

……

秋日午后，陽光微醺，涼風(fēng)颼颼。

學(xué)童還沒來。

程暖春在洗碗，趙楚仙去私塾旁邊先生平日休憩的房間里找了塊方帕，坐在樹下默默的擦拭著劍身，不時抬頭看看廚房里的那道小小身影。

只要她在的人間，就有一抹暖色。

朱一山打著飽嗝來到趙楚仙身畔坐下，笑道：“現(xiàn)在逃還來得及。”

趙楚仙沒吱聲。

外面已將亂世，能逃到哪里去。

不如放手一搏。

朱一山嘆道：“你真的太聰明了，竟能猜出王仙之的意圖。”

本是因?yàn)樘萍疑祪鹤拥氖驴赡苌婕暗疆惾硕鴣泶购煷澹Y(jié)果一到垂簾村發(fā)現(xiàn)有人立國稱帝，王仙之讓朱一山留下，他出山而去，實(shí)則是在給大齊皇帝黃鰥夫壓力。

逼迫黃鰥夫動手。

因?yàn)橹莞_實(shí)沒有兵力來平叛。

所以王仙之需要利用趙楚仙的劍來殺黃鰥夫，或者說，也是逼迫趙楚仙出劍，從而尋找機(jī)會查證那位裴先生是否是異人。

平叛？

清異司從來不關(guān)心這些事。

清異司只管異人。

趙楚仙兩指并劍，從劍鍔處緩緩撫摩劍身至劍尖，陽光透過樹葉罅隙打在劍上，寒光閃耀，輕輕振劍而生劍吟，側(cè)首看向朱一山，“我猜不到你的意圖。”

朱一山沉默了一陣，“娘娘懷疑金甲緹騎王仙之是名異人。”

可一直找不到證據(jù)。

趙楚仙唔了一聲，“西宮還是東宮？”

朱一山嗤笑，“西宮娘娘已薨，我親眼看見的，你說是哪位娘娘？”

趙楚仙怔住，許久才道：“大驪怕是要出一位千古以來的第一位女帝，可惜了，當(dāng)下大驪這局勢，別說皇室藩王不會善罷甘休，縱然東宮娘娘登基，又能穩(wěn)坐幾年？”

秦皇漢武明成祖，東宮娘娘能贏哪一個？

除非她是武瞾。

萬一先生裴旻真找到了貞觀歌者，那就更熱鬧。

朱一山哈哈大笑，“你果然聰明。”

趙楚仙若有所思，“所以就算找不到王仙之是異人的證據(jù)，東宮娘娘也會穩(wěn)妥起見，布局將王仙之鏟除？”

朱一山嗯道：“所以我從兵部調(diào)到了清異司王仙之麾下。”

趙楚仙：“你是高手？”

朱一山謙虛的笑，“一般一般。”

趙楚仙不解，“那你打算怎么殺王仙之？”

朱一山嘆氣，“我也不知道。”

王仙之的拳很硬，很硬的意思就是要想正面殺他幾乎不可能，補(bǔ)充道：“如果王仙之愿意，垂簾村的大齊王朝，他一個人就可以殺光。”

趙楚仙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么強(qiáng)？

那應(yīng)該不是王仙芝。

王仙芝雖然練過武，但也不至于強(qiáng)到這種離譜的份上。

朱一山笑道：“所以你不用提防我，你要?dú)ⅫS鰥夫，而我要?dú)⑼跸芍梢詴簳r配合，不過有一點(diǎn)我可以提醒你，殺了黃鰥夫后，你最好離開垂簾村，大驪鐵騎必定要清洗此處！”

趙楚仙仰首看著垂簾村，許久，輕嘆，“我不能走。”

說我圣母心也罷。

這些年在垂簾村，其實(shí)多蒙大家照顧，要不然就靠先生裴旻教書，也帶不大程暖春兄妹和自己三個小孩，須知先生教書的錢少之又少，又買了許多兵書。

大多時候都有村人接濟(jì)。

不是所有村民都是黃狗剩和唐家傻兒子。

人，不論在哪個世界，終究還是要一顆感恩之心。

朱一山懂了。

有些欽佩，“值得嗎？”

趙楚仙緩緩的輕聲說了句，人活一世，總要做些傻事，事事皆精明利己，會沒有朋友的，路也會越走越窄。

朱一山訝然，半帶玩笑半認(rèn)真的道：“我現(xiàn)在有點(diǎn)懷疑你是異人了。”

這番見解，一般少年真沒有。

如果趙楚仙不是異人，教他的裴先生真是個好先生。

趙楚仙心中一跳。

不動聲色的扯開話題，起身，“我會去殺黃鰥夫。”

朱一山按住腰間狹刀，屈指在上面彈了彈，鏗鏘作金玉之鳴，“你確定要動手？王仙之就在附近，等你殺了黃鰥夫，王仙之就會出現(xiàn)殺我們所有人，包括你和程暖春。”

又問道：“知道為什么嗎？”

趙楚仙點(diǎn)頭。

如果王仙之是王仙芝，他就有殺黃巢的理由。

怕被揭破異人身份。

朱一山壓低聲音卻道：“因?yàn)橥跸芍獨(dú)⑽遥鋵?shí)一直都知道東宮娘娘在懷疑他，所以他早就已經(jīng)和漢王牽橋搭線上了。”

趙楚仙沒有再說，言多必失。

朱一山是清異司緹騎，而自己是異人，兩者之間是不死不休的立場。

對他的話謹(jǐn)慎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