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負擔，是自己給自己活生生添加的。

比如原本拖著行李箱、抱著大熊的顧梓霜，此刻咯吱窩里還夾了一盆玫瑰花盆栽。

她伸手抹了把汗，猛按兩下門鈴。

“叮咚”兩聲過后，一個婦人匆匆忙忙地開著門，她打扮得精致高貴，此時卻是一改往日的刻薄態度，滿臉都是帶著討好的笑。

“霜霜回來啦！”她趕緊側過身，“快！快進來！”

顧梓霜嘴角不禁抽搐。

霜你妹！咱倆很熟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顧梓霜吞了口口水，裝模作樣地喊一聲：“嗯，姑姑好。”

進門后，姑姑顧靜芳和姑父李揚開始輪流幫她拿東西，一會忙著端菜，一會忙著調空調溫度，一會問她熱不熱，一會問她餓不餓……千方百計地噓寒問暖。

最后，顧梓霜被一左一右地架到了桌子上。

她看著一桌子的菜，滿腦子都是很多問號。

五、六、七、八……十二……

一共四個人，燒十二道菜，養豬呢？

而顧靜芳和李揚，這兩張大臉盤子正湊到她面前，笑得跟看見小紅帽的大尾巴狼一樣，倒是表姐李亦璇最正常，全程冷著一張臉。

“喲。”李亦璇皮笑肉不笑，和這張注著玻尿酸的假臉配得很，“你們這是在伺候祖宗呢？”

“別瞎說！”顧靜芳用手肘頂了她一下，隨即又一臉賠笑地給顧梓霜夾起了菜，“霜霜餓了吧，來，多吃點。”

一口接一口，菜堆得要從碗里跌下去了。

再看看顧靜芳那臉，顧梓霜腦子里自動浮現出一句：“大郎，喝藥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絕逼鴻門宴。

顧梓霜扒了一口飯，要是中毒了，她也好回去找藍歸允那廝聚聚。

“你們到底想說什么？”顧梓霜直接把話放上了臺面。

顧靜芳下意識看了一眼李揚，尷尬地笑著：“我們這是歡迎你回來呀。”

“少來，你們這些年對我什么態度，自己心里沒點數嗎？”顧梓霜直言不諱，“別跟我在這說個話還拐了十八個彎，我沒時間和你們假惺惺地裝幸福一家人。”

她這一番連懟，搞得這夫妻倆瞬間窘迫得不行。

倒是李亦璇心情好了起來，她夾了一口菜，嗤笑道：“看吧，人家壓根不領你們的情。”

顧靜芳清了兩下嗓，臉色也冷了下來：“既然這樣，那我就直接問你吧。”仿佛覺得理虧，她眼神都不太看顧梓霜，“畢業后，你打算做什么工作？”

“廣告。”顧梓霜的回答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能不能進還不確定。”

“廣告啊……”李揚點點頭，“廣告還是比較能賺錢的，就是加班比較……”

顧靜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他立即閉了嘴。

她繼續問道：“那既然工作了，也不存在住校的問題了吧？”

真他媽委婉。

“我租房。”顧梓霜毫不猶豫地回答。

“租房？！”顧靜芳急了，“剛畢業的小毛孩真是什么都敢想，上海的房租多貴你不知道？有家不住，還專門花錢租房，你有沒有好好算過這筆賬？！”

“姑父剛不是說廣告挺賺錢嗎？”顧梓霜挑眉，“我用我自己賺的錢租房，礙著誰了？”她故意把聲音放大，整個廳里都回蕩著她的聲音，“有家不住這個原理在我這不成立，首先，我沒把這當我家，其次，諸位也沒把我當過家人吧。”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顧靜芳剛想罵人，李揚給她使了個眼色，她又強壓怒氣，“我們怎么會不把你當家人呢？畢竟血濃于水嘛，你可能以前對姑姑有什么誤會，但現在只要講開就好了……所以租房的事，還是不考慮了吧？”

顧梓霜覺得倒胃口，放下了碗筷：“那姑姑倒是說說，你覺得我該怎么做？”

“這樣吧。”顧靜芳仿佛看到了希望，又訕笑了起來，“畢業后還是好好住在我們家，樓上的房間還給你留著呢，然后……你們年輕人花錢比較大手大腳，所以工資就由姑姑幫你存著，以后每個月給你一千塊零用錢，要是實在不夠也可以貼你幾百塊。”

“噗嗤。”顧梓霜沒忍住，當場笑出聲。

她的反應讓這夫妻倆摸不著頭腦，全程板著臉、埋頭吃飯的李亦璇也好奇地抬了抬眸。

“二十一世紀了，還每月一千塊。”顧梓霜冷笑，“大概是我從前在經濟上對你們提的要求太少了，你們真把我當要飯的了對吧？”

“顧梓霜，你說話別太過分！”顧靜芳終于正常了，那張臉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刻薄冷漠，“你爸媽沒了以后，都是我們家把你撫養到現在，你用的都是我們家的錢！你現在想怎樣？一工作就要和我們撇清關系了對嗎？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她說著說著，硬是在眼眶里醞釀出了一泡眼淚，“我弟弟這么善良的人，怎么生出了你這個不懂感恩的女兒？！”

“啪啪啪”……

突然安靜的客廳，響起了一陣鼓掌聲。

“演技不錯。”顧梓霜拍著手，“奧斯卡欠你一個小金人，要不是我是當事人，怕也得信了你的鬼話了。”

李亦璇“啪”地摔下筷子：“顧梓霜你有病是嗎？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算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顧梓霜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爸媽的遺產你們拿掉了多少？這些年你們在我身上投了多少錢？這筆賬你們自己算算！”她真是氣笑了，“不會算的話我幫你們算，學費、初中高中每月200的零用錢、大學每月500的零用錢，沒了，就連我生個病也沒人愿意帶我去個醫院。難得放假回來一次，你們全家沒一個給我好臉色，我天天面對的不是明里暗里跟我掐架的表姐，就是多吃兩口飯菜都要動輒打罵的姑姑和姑父，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誤會？我顧梓霜真他媽是心理素質夠強才能跟你們處到現在。”

論吵架，顧梓霜就沒輸過。

但論打架……

顧靜芳掄起一碗飯對著她就砸過來，她眼疾手快地側身躲開了，全程鎮定地仿佛在躲一片被風吹來的樹葉。

從小到大練就的技能。

杯子、碗、花瓶、菜刀……她都躲過。

“我告訴你……”顧靜芳指著她的手指氣得發抖，“這事我跟你沒完！藥……我的藥呢……”

李揚立即扶住她：“亦璇！快去拿你媽的保心丸！”隨即對顧梓霜痛罵，“你姑姑都被你氣成這樣了，你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是不是人啊？！”

“嘁。”顧梓霜無語，“你們最好慶幸一下，還好老娘現在不是神官長，否則我立馬就讓李亦璇恰好找不到藥。”

“滾！”

這一家子都覺得她精神有問題，每次吵架都能說上些“冥界”、“意外制造局”、“神官長”這類沒人聽得懂的鬼話，但好在沒人會關心她，她也不至于真的落到被送去精神病院的下場。

顧梓霜起身帶上自己的東西準備上樓，正好與拿藥下樓的李亦璇擦肩而過。

李亦璇一邊把藥給顧靜芳服下，一邊嘲諷著：“呵，她哪里會是人啊？爹媽的忌日都還收著禮物過生日呢。”

顧梓霜置若罔聞，繼續小心地提著自己的東西，一步步往樓上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