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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冷宮對戰

她蹲在半弧形的磚窯前,認真的盯著窯口里的火焰,石榴紅的窄袖宮裝裙有一點拖在地上,杏色的粗布圍裙從她的臂下穿過,在勻稱的腰背打著蝴蝶結。

頭上一如往常的,拿條發帶隨意的扎在一起,粗糙的連顏色都沒選,竟用了個翠柳綠。

蕭亦衡被她這紅配綠的俗扮相撩的心情大好,不小心溢出了兩聲笑。

夢輕察覺到身后有人,邊嘀咕著回頭:“這么快回來了?”

蕭亦衡心里突兀激起幾層波瀾,本能藏入門后,他忘了換裝,這身龍袍會不會嚇著她?

這一刻他似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九五之尊,唯尊為孤,卻尋不到半分平常待處,無一人敢大聲相對,無一隅可隨意而為。

那天,她竟為了一捧泥砂責趕他高貴的腳,又如國子監的夫子般,不分貴賤的言授她的所知。

夢輕確定她聽到了聲男子輕笑,映入眼簾的只有幾株輕搖的狗尾巴草。

她一直專注燒窯,竟忘了冷宮空寂,也是人命多折的冤魂地,后背頓時多了絲毛骨悚然。

“誰在那里?”夢輕盯著敞開的大門質問。

潘榮喜輕步后退許遠,被皇上有別常待的動作驚得不敢抬頭。

聽到里頭細極思恐的聲音,蕭亦衡心知自己還是嚇著她了,帶著輕快的調笑聲隔著門開口。

“膽大如姑娘竟也會怕?莫不是以為此境無人錯失了身?”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夢輕繃緊的心瞬間被惱怒取代,重新蹲回柴口前往里添著火,但也沒少了斥責。

“閣下鬼鬼祟祟,絕非正人君子!”雖然另一個也鬼鬼祟祟,至少沒這么討厭。

“君子君子,為君之子,那還在皇后的肚子里,我錯生早了二十四載,自當不得。”聲音透著越發不錯的心情。

潘榮喜干脆當聾子,這般葷話竟從皇上嘴里說出來,比晴天打雷還驚悚!

夢輕哪有空理這種無聊的閑人,眼看著柴火越來越少,以沫卻還未回來,心里焦急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出窯的時辰。

蕭亦衡半晌等不到回應,心里空了幾分,小心挪動腳步看過去,正瞧見她從屋子里搬出張舊椅子,掄起朝著廢舊的石鑿花池砸了下去,椅子“咔嚓”碎了滿地。

這么彪悍的女子一掃蕭亦衡所有的認識,英姿颯爽,霸氣云天!

踏血奪嫡過來的蕭亦衡也只是心底驚詫了那么一下,想是剛才他的話氣惱了她,堂堂一國之君確是少了些風度。

于是他主動致歉:“適才是在下言辭失禮,姑娘莫要見怪,只是覺姑娘不若旁人那般謹慎恭維,遂隨意了些。”

她吃飽了撐的跟這等人生氣,尋了一圈才找了把松木椅子,好夠添最后一把火。

紫砂的燒制以松柏為佳,松木更為首選,因燃燒時產生的松香油可以潤澤壺身,令柸體上形成自然的灰釉,色澤更加沉蘊,手感也更加細膩。

不過她有君子之風,若是計較了,倒顯得她小人了。

“無妨,只是不知人人聞風喪膽的安寧王也開得起玩笑,實屬意外,看來這場戰事沒能喂飽王爺。”

靖王遠在西靖城,虛歲才19,年齡就對不上,皇上絕沒有這等閑心逗弄令他厭惡的皇后,那就只有安寧王了。

聽說大軍得勝,若是快馬加鞭,這會兒回京倒也不稀奇。

躲到十米開外的潘榮喜瞧見遠遠趕來的以沫,趕緊攔過去,皇上好容易才瞧見心尖上的人兒,別攪了雅興。

“以沫姑娘,大熱的天挑這么些柴火多累,亭子里歇歇吧?”

以沫驚了下,連忙垂首:“見過潘總管,您……您怎么在這?”難不成皇上來了?糟了!

“天不錯,陪皇上逛逛。”

沒事陪皇上逛冷宮?以沫不敢反駁,急道:“奴婢不累,皇后娘娘叫奴婢取些柴火,奴婢得緊些送去,怕晚了娘娘責罰。”

潘榮喜聲音陡然一驚:“你說皇后娘娘在冷宮?”

以沫欣喜的抬起頭,看來娘娘沒撞上皇上?

潘榮喜急的就想沖進去找,皇上難得高興著,可別讓拎不清的皇后給攪合了,本來就因皇后怒著,若不是這會兒遇到了那人兒,不定怎么窩著火呢。

可才邁過兩步,又膽怯的回來了,此時進去攪了皇上的雅興,他第一個腦袋被摘。

退了兩步對以沫道:“柴火別送了,驚了圣駕你負責的起?”

以沫自然是不敢,皇后娘娘怎么惹怒皇上,那也是皇后,她惹了,皇后娘娘也求不回她的腦袋,這次真的要對不起皇后娘娘一次了。

見以沫離開,潘榮喜終于松了口氣,祈禱皇上千萬別瞧見皇后,好心情該都攪合了。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燒窯的時間已經到了,夢輕將多余的火撤去,拿掉上口的覆蓋,好讓窯溫冷卻等待出窯。

雖然砂泥陳腐的時間太短,但勝在這里的紫砂純度高,石英含量適中,應該能達到讓她看好的程度。

蕭亦橫見她一個小女子熟練的去搬弄厚重的瓦土磚塊,在如此高溫的情況下,沒有絲毫猶豫驕矜,眸光更加幽深。

從來此,她一直給自己一個后腦,幾眼側臉窺探也沒看個真切,不過他發現她胖了,白皙的輪廓變得更加豐潤,也讓她更添神韻,與那位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皇后相比,仿佛面前的女子才更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

他搖了搖頭失笑自己想什么呢,至少如今他還沒有那個力壓群雄的實力拉一位出身過低的人坐上那個位置,母后那關就過不去。

夢輕沒指望他來幫忙,但一個大男人鬼鬼祟祟的偷窺女人家做事實在令她不爽。

“王爺若是覺得奴婢能讓您入眼,不如娶回家去,好吃好喝的供上,奴婢自當感恩戴德。”還不滾。

“本王倒想如此,只怕你身份卑微配不上本王,不過,若是你求求本王,本王倒不介意向皇兄美言幾句,叫他封你個官女子當當,省的如此勞累,畢竟本王剛剛得勝還朝,這點恩賞皇兄不會吝嗇的。”

只是這打趣卻叫他心里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夢輕實覺可笑,真是給他個梯子就能上天了!恩賞?出身卑微怎么了?回頭她就叫皇上把以沫賜給他當側妃!

不過她在皇上那還真沒這個面子。

想到這,夢輕炸毛的心又蔫了幾分,可憑什么受他這等窩囊氣,還官女子?當誰稀罕皇家那點恩寵!

她還是皇后呢,如今怎么了?肚子里揣個孩子都說了不算!

越想火越大!

夢輕探了探窯溫,又從縫隙里瞧著,六把壺,兩把底槽清,四把紅泥,如果她料的沒錯,這次許能出讓她滿意的。

心情剛要因為小有成就雀躍幾分,就聽到墻外極具傲慢的飄來一句:“考慮的如何?”

“小女子福薄,擋不得王爺貴體!”

“那是說擔得起龍體了?”

夢輕氣的想笑,疾步朝著門口沖去,只感受到一襲清風,發聲的地方居然連個人影都沒有。

一兩個兩個都這么神秘,耍她好玩嗎?

她也不管四處有人沒人,所有的火都沖著空蕩蕩的巷子吼了去:“皇家的人就真當自己飛龍在天了?一群薄情寡義的偽君子!把好端端的女子都困在成深宮怨婦,死了還得念聲皇恩浩蕩?論天下無恥,誰能勝得過皇上?”

她其實想罵狗皇帝的,最后忍住了,有點后怕腦袋頃刻搬了家。

不過看著四周冷清的院落,想必沒人發現。

正回身,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辱罵皇上就不怕誅你九族?”

夢輕心里咯噔一聲,沒走?

不過沒事,反正內務府也查不到她頭上,下次出來穿鳳袍,看誰能認出她來。

蕭亦橫的確有些怒了,他堂堂九五之尊屈就在屋檐下不算,還讓人指著鼻子罵無恥!

可目光再過去時,正看到一盞盞形態雅致的壺從窯里被拿出,心頭的火奇跡般的被轉移掉,這就是她說的紫砂壺?

可惜離得有些遠,但外觀上確實賞心悅目,就是不知用來泡茶時,有沒有她說的那般好。

蕭亦橫想來,她的怒火必是源自皇后吧,那個女人,他確有虧欠。

縱身一躍再次回到那扇破敗的木門后,“女子能入宮,就是恩典,其背后的母家都能受益,至于有些人……”

夢輕詫異,等了片許,只聽到輕微的嘆息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以沫趕回冷宮時,夢輕已經把壺裝好打算捧回去了。

她趕緊把筐搶過來,看著里面精美的茶具,就連步子都格外小心,生怕摔了娘娘的心血,但沒忘了把剛才被潘公公擋在外頭的事學了一遍。

“方子抓了沒?”夢輕問。

“哎呀!”

夢輕嚇得趕緊托住,那可是她忙碌了這么多天的心血啊,要是傾城再不來了,她可是沒得低槽泥做壺了。

以沫死死抱住手里的筐再不敢松懈,目光歉疚:“娘娘……奴婢聽說皇上來,就給……忘了。”

“先回去再說。”

兩人前腳回了鸞鳳宮,前殿的賞賜陸陸續續的進了門。

夢輕顧不上洗漱,草草換了身衣裳就出來接旨,該死的年代碰上比她頭銜大的就得下跪!雖然比她大的不多。

潘榮喜看著灰頭土臉的皇后娘娘愣了下,這才扯著尖啞的嗓子道:“奉皇上口諭,皇后娘娘有孕乃國之大喜,朕心甚慰,當好生安胎,勿作他想,聽聞皇后近來喜燒制陶器,與有榮焉,若得珍品,朕得空便來瞧瞧。”

夢輕知道這事藏不住,可關他什么事。

扔下心里的不忿恭敬的磕頭:“臣妾謹遵皇上口諭。”

潘榮喜收了宣旨的架子,趕緊扶皇后娘娘起來,肚子里可是咱們大梁朝嫡生的皇長子,怠慢不得。

“娘娘請起,皇上心疼娘娘有孕,賞了無數珍品,就連全院的奴才都得了賞呢,奴才都替您高興。”

夢輕冷笑一聲:“公公未免高興的太早了。”

潘榮喜瞧見皇后冷下的臉,一陣涼意從脊背爬了上來,看來皇后沒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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