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臺球廳背后的小巷里,我站在廁所的外墻邊,四處張望,確認無人后,踮起腳,伸手從窗臺拿出了背包,轉身狂奔向了郊外的河邊。
現在已是汛期,河水激蕩東流。我厭惡似地脫掉身上帶血的外衣,狠狠地扔進河里,接著把書包里的外衣拿了出來穿上。這一切都和預先的計劃嚴絲合縫,計劃進行得異乎尋常的順利。此時,疲憊、驚恐和傷痛接踵而至,我無力地癱坐在河邊的一塊巨石上,望著對岸林立的高樓,我知道:這座熟悉的城市已不再屬于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將是漫無邊際的逃亡。母親,猶如一塊橫亙在心里的山峰,難以翻越、無能為力,我不敢想象母親在看到她枕邊的離別信時,會是怎樣一個景象。
提著魚竿的兩位老人從遠處走來,我急忙背起書包,翻出上衣口袋里的火車票,仔細看了看,又穩穩地放了回去。
“開往B城的第424次列車馬上就要到站了,請上車的旅客做好準備,在檢票口檢票”廣播里的女聲普通話不太標準。
檢票口,幾個警察站在一旁,我有點擔心,小心地偷看,和一個高個子的目光對碰后,急忙低下頭從包里拿出車票,高個子警察掃視了下我,把目光又投向了遠處。
進站后,人群猶如行尸走肉,僵硬地站成幾列,一群人表情各異、探頭探腦地張望。手上的火車票是三天前用積攢了多年的壓歲錢買的,我發神地看著車票,不知道B城在哪?自己去B城干什么?
列車終于進站,我鉆進了車里,機械地順著前面的人群前行,走到第五個窗口停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對面一位長發的姑娘,流著眼淚,手緊握著從窗外伸來顫顫兢兢的手。
“小心身體,媽這邊你不擔心,好好學……”窗外淚流滿面的老人,銀發隨風飄蕩。
我鼻子一酸,想到了母親,眼淚簇擁著往外流,又急忙擰了擰鼻子以掩飾。對面的姑娘看了一眼,感覺到我的異常,又若無其事地接著和她母親說話。
列車啟動了,轟隆轟隆的鐵軌聲告訴自己正遠離這座熟悉的城市,遠離原本平靜的生活。我疲憊地爬在列車桌上,努力地閉上眼,拼命地回避著母親身影的出現,但都是徒勞,冰冷的眼淚順著臉龐滑落。
隱約地感覺眼前有東西在晃動,睜開眼,是對面姑娘遞過來的手絹。
我坐起來,用手擦掉淚,不好意思地擺手拒絕。姑娘收回手絹,認真地放回褲包,望著車窗發神,過了良久,再對開口:“第一次出來?在哪上學?”
“謝謝”我捏了捏鼻子,把視線投向窗外,此刻的心情還未平復,逃亡的恐懼還在蔓延。
“我叫王舒”姑娘直盯著我,眼中閃著光,大方地介紹。
我回過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感覺和班上陳田田長得挺像,只是年齡大了些。
“你好!”我不想交流,盡量用冷漠來減少對話的發生。
“想家?第一次出來都這樣,男生也一樣。”王舒對我善意地笑。
我禮節性地回笑了一下,接著恢復沉默,王舒不再發話,倚著頭養神。窗外的田野、樹木都在飛速后退,遠處的夕陽留下了一抹血紅。
“盒飯,5元一盒”餐車推了過來。我瞧了瞧上衣口袋里兩張揉成一團的十元,這是多年壓歲錢的余額了。
“給我一盒”王舒再次看著我“你要嗎?”我閉上眼搖頭。
“我要一盒”王舒拿了一盒,打開盒蓋,香氣撲鼻。
“面包,誰要面包”一個老頭緊隨其后,大聲吆喝。
我睜開眼,招了招手,“多少錢一個?”
“1元”老頭期待地看著我“小兄弟,來一個?”
“來一個”我遞給了老頭一張皺巴巴的十元,老頭麻利地折了折錢,找完零又接著吆喝。
“有煩心事?”王舒一邊吃著盒飯,一邊繼續好奇地問。
我繼續搖頭,狠狠地啃了一口硬邦邦的面包,心里一陣難受。
“你叫什么?”王舒依然不放棄地追問。
“別人不理你,想聊天,哥陪你!”王舒旁邊的瘦小男人猥瑣地笑。我身旁的胖大嫂挪了挪笨重的身體,白了王舒一眼。
“叫我陽光吧”事已至此,我只有坐直,報以微笑回答。
瘦小男人見王舒和我攀談,不理他,打開背包,拿出一包花生和一瓶二鍋頭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