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大廳的電子屏在午后的陽光里泛著青灰色，像一塊化膿的傷口，綠油油的 K線圖在屏幕上蜿蜒，仿佛無數條毒蛇在蠕動，啃噬著股民們的心。我盯著自選股的分時線，那曲線正一寸寸往下滑，像一張逐漸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空調的冷風灌進領口，我下意識地收緊外套，手指在金屬椅把上掐出月牙形的印子。王天明蹲在墻角，第三根煙即將燃盡，煙頭在地面上燙出星星點點的焦痕，像散落的繁星。他的西裝褲腳沾滿了煙灰，平日里梳得油亮的頭發此刻蓬亂不堪，像個被生活捶打后的失敗者。
老侯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他的中山裝領口磨得發亮，鏡片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不知是呵出的熱氣還是大廳里的濕氣。“亢龍有悔不是讓你買跌勢股。”老侯的聲音像塊凍硬的饅頭，帶著北方口音的頓挫，“是讓你看清龍抬頭前的蟄伏。”他的手指劃過我手中的筆記本，那是他親手交給我的，封面早已磨破邊角，泛黃的紙頁上布滿我昨夜熬夜做的筆記，密密麻麻全是 K線圖和公式，還有用紅筆圈出的“三重底背離”字樣。我回頭，發現他渾濁的眼睛里竟有一絲微光，像暗夜里即將熄滅的燭火。“可它符合三重底背離形態。”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上面畫滿了數學公式和概率計算，“成交量萎縮到地量，RSI指標在 20以下鈍化，根據斐波那契回撤理論，0.618位置有強支撐。”指尖劃過筆記本上的曲線圖，那些用尺子畫出的平行線和黃金分割點，是我昨夜熬到凌晨的成果。老侯鏡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像發現獵物的鷹，瞳孔里映著電子屏上的綠光。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像鼓點敲在瓷磚地面上。穿香奈兒套裝的姑娘擠開人群，胸前的工作牌“中信證券林小羽”在燈光下晃得人眼花。她的妝容精致，唇角的口紅像一抹燃燒的朱砂，與周圍股民的灰頭土臉形成鮮明對比。“各位投資者請注意，”她抓起話筒，聲音像浸了蜂蜜的手術刀，甜膩中帶著鋒利，“深證指數已跌破半年線，但請注意目標股這支票，其母公司正在洽談新能源重組，技術面出現罕見的‘早晨之星’變異形態，結合 MACD底背離，建議分批建倉。”大廳里響起稀稀拉拉的議論，像曬干的豆子在地上蹦跳，有人不屑地撇嘴，有人掏出手機開始查詢。我盯著林小羽，她正對著我笑，眼尾翹起的弧度像只狡黠的狐貍，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剛才誰說目標股會反彈？”王天明湊過來，他的領帶歪在胸前，鼻青臉腫的樣子像被熊市揍了一頓，“這姑娘跟你英雄所見略同？”他的呼吸里帶著煙草味，混著大廳里的咖啡漬和汗味。
閉市前半小時，目標股突然直線拉升，綠色分時線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像跳水運動員在空中劃出的優美軌跡。林小羽不知何時站在我身邊，指尖敲著我手里的筆記本：“斐波那契數列算得不錯，但忘了看股東持倉變化？第三季度社保基金加倉了 2000萬股。”她的香水味混著油墨香，讓我想起高中教室后排的女生，總在課本里夾著薄荷糖，發梢掠過我的課桌時，總會留下淡淡的清香。
收市后，人群陸續散去，陽光透過玻璃窗斜斜地照進來，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林小羽塞給我一張名片，背面畫著簡筆 K線圖，箭頭指著“早晨之星”的位置：“明天來營業部，我帶你看 Level-2數據。”她的肯定自然，讓我無法拒絕。她的指尖劃過我記滿公式的筆記本，停在“全省數學奧賽一等獎”的獲獎記錄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數學競賽省一等獎的高材生，不該在散戶大廳浪費天賦。”
夜里，王天明的別墅里靜悄悄的，只有母親的氧氣機在隔壁發出規律的“呼呼”聲。王舒坐在沙發上，正給李麗講解如何用橄欖油保養皮具，她們的聲音輕輕的，像夜里的微風。古浪從地下室搬來一箱啤酒，標簽上印著“曉光天明”——他說這是我們的創業酒，易拉罐拉開時“啵”的一聲，打破了夜的寧靜。“那姑娘眼睛毒，”古浪灌了口酒，易拉罐在他手里捏出變形，“她怎么知道你拿過數學競賽獎？”我這才想起，下午登記股東信息時，表格上的畢業學校和獲獎記錄出賣了我。林小羽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她翻我筆記本時，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唇角的笑意讓我想起高中課堂上，我解出壓軸題時，后排女生遞來的那支印著櫻花的圓珠筆，筆帽上還帶著她的體溫。
凌晨三點，手機震動，短信來自陌生號碼：“你的止損點設得漂亮，比那些只會看 K線的老油條聰明三倍。”署名是林小羽，附帶一張截圖——她的持倉里，目標股占了八成倉位。我盯著屏幕，窗外的月光灑在筆記本上，那些用紅筆圈住的公式和 K線圖仿佛活了過來，在月光下舞動。忽然想起老侯白天說的“亢龍有悔”，原來真正的蟄伏不是盲目等待，而是像獵人般精準地觀察，等待時機的到來。
夜色漸深，別墅里的燈光次第熄滅，只有我的臺燈還亮著。翻開林小羽的名片，背面的 K線圖在燈光下清晰可見，箭頭指向的“早晨之星”像一顆啟明星，在黑暗中閃爍。母親的氧氣機還在有規律地工作，王舒和李麗的房間傳來輕輕的鼾聲，古浪的啤酒箱在墻角投下陰影。我知道，這只是開始，股市的路還很長，就像老侯說的，蟄伏是為了更好的崛起，而我，正站在這漫長征途的起點。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短暫而明亮，像股市里那些稍縱即逝的機會。我合上筆記本，起身走向陽臺，夜風帶來一絲涼意。遠處的高樓燈火通明，像散落的星星，照亮了這個不夜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在林小羽的 Level-2數據里，在老侯的秘籍中，在自己的計算中，或許，真的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條路，那條在蟄伏中等待崛起的路。回到書桌前，翻開老侯的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亢龍有悔”四個字依然蒼勁有力。手指劃過那些自己熬夜寫下的筆記，忽然明白，股市如戰場，每一次蟄伏都是為了更有力的崛起，而自己，帶著數學競賽的嚴謹，帶著老侯的期望，帶著林小羽的邀約，正一步步走進這個充滿機遇與風險的世界。
夜更深了，臺燈的光在墻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個正在攀登的人，雖然前路未知，但腳步堅定。母親的氧氣機還在工作，像生命的鼓點，催促著我，激勵著我，在這個充滿變數的股市里，用智慧和勇氣，書寫屬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