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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一日崩塌如土

  • 告別島
  • 長辭殿下
  • 5624字
  • 2020-07-12 20:56:20

終于迎來了這個夏天的第一場雨,大雨滂沱。天空持續陰沉,將整個城市籠罩在其中,氣溫下降,夜間需穿外套。蘇青辭從不看天氣預報,因此感冒。持續低燒,頭痛,嘔吐,吃不下東西。還有兩天就是高考,若是不好起來,可能會影響到考試。

晚自習后,傾年陪她去醫院打點滴,微涼的液體流進身體里,讓她微微清醒了幾分。聽著外面的雨聲,若不是傾年在身旁,她會以為自己身處家鄉。想起那天做的夢,心中哀傷,如何能做到摒棄一切只為自己而活呢,這應該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在她沒有遇到傾年之前,從沒有為自己而活過,但如今與傾年在一起了,她突然想就此放下一切,義無反顧的與他在一起。

身旁的傾年,溫柔的注視她,時不時伸手覆上她的額頭,感受她是否退燒。她看著傾年的眼睛,發現自己早因為他而改變了自己原本的想法與行動,原來愛情真的能讓人迷失自己,但這是她甘愿的,若是將來一無所有也怪不得誰,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藥水已經換了兩瓶,還有兩個大瓶和一個小瓶,為了讓她不難受,傾年將輸液速度調的很慢,但這樣很耗費時間,現在已經是深夜一點多,若將所有都輸完,可能天都要亮了。

她說,這可能要等到天亮了,又指著旁邊的空床位道,你在這里躺著休息,不用一直盯著,護士會頻繁來看,我們一起睡。

好。他輕聲回應,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在旁邊病床上躺下來。

她悄悄紅了臉,微微側過頭。這個小動作并未逃過傾年的眼睛,覺得她非常可愛,想起初見她的樣子,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整個人清冷不可接近,如今竟也會這樣紅臉。一個人若長久保持一個樣子,那么一旦表露出另一面,會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顯然,她就是這樣。

兩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點滴也不知道是何時結束的,護士也未叫醒他們。她的燒已退,外面的雨還沒有停,但轉為小雨,綿綿的下著,天空的厚厚暗云并未全部退去,依舊攏著一層淡淡的灰,不過消散也只是時間問題。

她揉了揉微痛的手背,下床穿上鞋子,整理好自己的頭發,去洗手間進行簡單洗漱。一切完成后去學校。

一出醫院大門,便聞到雨天特有的潮濕清新。傾年撐開傘,牽著她的手,腳下繞開一個個小水坑,讓她緊挨著自己,避免再次被雨淋濕。明天就是高考,不能讓她再出任何意外。

這個時候正是早上到校的時間,校門口學生成群結隊,她將手從傾年的手中抽出來,不想讓傾年陷入風口浪尖。低著頭離開傾年撐起的傘,快步走向校門,但在她即將踏進的那一刻,頭發被人一把抓住,向后扯去。

她反應不及,被這力量帶著整個人向后倒去,后腦勺狠狠的碰向地面,眼前有一瞬的黑閃過。

一切來的猝不及防。她聽見傾年的叫聲,還有中年女人的尖酸嗓音。她倒在地上,終于看清來人,是傾年的母親,身旁還有一個中年男子,與傾年極為相似,面貌俊朗,他的左邊太陽穴處,有一塊雞蛋大小的淡紫色胎記,但這并不影響他出色的容貌。她知道,這是傾年的父親,她第一次見。

傾年的母親拉扯她,拖在地上滑出很長一截。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只覺渾身冰涼,仿佛墜入冰窟,連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出。聽得傾年勸阻的聲音,和他母親惡毒的咒罵聲。傾年想拉開她們,但他的母親此刻心中憤怒燃燒,力氣極大,傾年有所顧忌無法出狠手,被他母親推了出去。

一個又一個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臉上,并未感到疼痛,只覺整張臉都像是被打了麻藥,嚴重的耳鳴聲將她包裹,再聽不見其他聲音。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伸手指指點點,有的學生拿出手機錄視頻,看見近在咫尺的傾年父親冷眼相看,看見傾年竭力的拉開他的母親,緊接著又被自己的父親撕扯著拽離,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所有的人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說著什么,這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的傳來,微弱又空洞,卻被耳鳴覆蓋,什么都聽不清,就像在看一場啞劇。眼眶灼熱無比,視線逐漸模糊起來,天空漸漸轉動起來,天旋地轉,一切都扭曲了,她試圖將一眶灼熱逼出來,卻發現那并不是眼淚。

傾年的母親停了手,轉身責罵傾年,表情憤怒。她躺在雨地里,想掙扎著起來,卻突然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身上穿著的藏青色裙子已經看不出顏色,渾身都是被雨水澆濕的粘膩泥土。

傾年向她跑來,似乎是流了淚,眼睛紅紅的,但他還未到她身邊,一旁突然沖進來一個一身黑的男子,上前一拳打在傾年的臉上。她睜大眼睛,看見那個人走過來,將狼狽的自己從地上抱起來,離開人群。

一池....她看著眼前將她抱在懷中的人,輕輕呢喃一聲。

阿辭,阿辭,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他一臉自責,一雙微紅的眼睛逐漸濕潤。

她的耳鳴還沒有消失,但已經可以聽到聲音,不過很微弱。她搖頭,嘴邊還帶著笑,伸手撫上一池潮濕的眼睛,說,你何時回來的,今天嗎?

我一直都在,沒有走。他走到車旁,拉開后門,將她放在后座,讓她躺下來,拿過靠枕放在她腦后,隨后將她粘膩在額前的碎發撫順,摸著她的臉頰說,痛嗎?

不痛。她倔強的搖頭。方才是不痛的,現在覺得左臉頰火燒一般的痛。

你先睡一覺,什么都不要想。他關上門,來到駕駛座,發動車子。

她將意識放空,什么都不愿想,只覺得渾身都在疼痛,尤其是心口處,痛的讓她發慌。閉上眼睛,感到太陽穴在突突跳動,節奏與心跳一致,一腔情緒在胸膛內翻騰,想要嘶喊出聲,喉嚨卻仿佛塞著一塊烙鐵,張了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大腦慢慢開始混沌,在車子的輕微起伏中慢慢入睡。

她是被外界的聲音驚醒的,睜開眼看到一池的側臉。他沉著冷靜,靜到生出逼人寒氣,但他的懷抱卻很溫暖,感受到他的體溫,灼熱無比,透過衣物傳遞給她。她重新閉上眼睛,感到四肢無力,沒有一絲力氣,可她分明什么都沒有做,為何會這樣累,發生了什么嗎,力氣都被吃掉了。

她感受到身下的柔軟,睜眼看見寬敞明亮的房間,是酒店的套房,有許多一池的生活用品。他說他沒有走,原來一直住在這里。

你需要洗個熱水澡,洗完會舒服一點,你可還有力氣?

她搖搖頭,半閉著眼睛,感到頭痛欲裂,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力氣,視線一直都是模糊的。

他察覺異樣,俯下身說,阿辭,睜開眼睛。

她費力的睜開眼。果然,因為被狠狠掌摑,雙眼已經充血,左眼尤為嚴重,大半眼白變成紅色。

阿辭,我們去醫院。說著便要將她抱起。

不,我不去。她輕聲說,雖然聲音微弱,但語氣堅定,說完又合上了眼睛。

他思索片刻,說道,好,那就不去,但你需要熱水清洗身體,我幫你,不開燈,可以嗎?

她輕輕點頭。

他將浴缸放滿水,拉上房間所有窗簾,再將浴室的遮光簾放下,瞬間置身黑暗一片。他摸索著脫掉她全部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浴缸里。手掌觸碰到她的肩膀,脖頸,胳膊,后背,小腹,雙腿,以及腳趾,仔細為她清洗。

黑暗中的她意識混沌,感受到他滾燙的指尖,心中涌起絲絲哀痛,為自己哀傷,為他悲痛。或許因為太過黑暗,完全與外世隔絕,此刻的她竟不知方才發生的事是夢還是真,但腦后和臉頰的疼痛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想起狼狽的自己,倒在雨中,被周圍的人指點觀賞,被他們鄙夷低看,心中狠狠的一次揪痛,讓她忍不住悶哼出聲,但也僅此而已,依舊是一滴淚也沒有。

他為她擦干身體,她沒有換洗的衣物,只能給她穿自己的襯衣。將她放在大床上,蓋好被子,捧住她的臉說,阿辭,先不要睡,等我買藥回來,吃了藥再睡,我很快回來。

她點點頭。半睜著的一雙血紅眼睛麻木無覺。

為何會這樣,分明一切都安好啊,為什么突然就變了,為什么。所有的路都變了,就在這一天,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事情走向開始愈發失控。她看著天花板上雕刻的精致花紋,突然映出傾年的臉,那樣好看的面容,卻正在逐漸離她遠去,漸漸墮入虛無。

一池很快買藥回來,打開袋子的時候,她看到了里面的注射器,于是問,你要給我打針嗎。她害怕打針,寧可打點滴也不愿打針,而且若要找不準地方,怕是會打出大問題。

嗯,我會打針,而且若是病人放心,我還會開刀做手術,保證愈合的快不發炎。他臉色如常,看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她腦補他拿刀剖開病人肚子的場景,心里一陣惡寒。想了想還是非常嚴肅的說道,沒有醫師證給病人治病開刀是犯法的,你別是在販賣人體器官,那樣不好。

他在調配藥劑,聽到她的話后輕聲笑出來,問她,你看我像壞人嗎。

她看著他的臉,俊朗二字顯然不足夠概括他的容貌,因為混血,五官比亞洲人的深邃許多,所以在生氣的時候,渾身氣息格外鋒利,一雙眼犀利到不敢與他對視。一個人的氣息與環境息息相關,像他這樣的,生活的環境必然不會太過溫和。

她想了想,說,不像。

他將針尖向上推出管中空氣,點點藥劑低落,淡淡的說,你說的對,我不是好人,可以說是非常壞的一個人,無惡不作,但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說罷手中拿著注射器走過來,說,趴下。

她看著那泛著寒光的針尖,囁嚅道,能不打嗎。

他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她頭皮一麻,躲開他的眼神,還是轉身趴著下來。他撩起襯衣,只覺臀部絲絲涼意,還未覺著痛就已結束。當真這般熟練,她心想。

他扔掉注射器,拿出藥盒,照著說明書按量取出,倒杯白開水,連同藥一起遞給她。

她接過,盡數吃掉,再將杯子給他,說,你學過醫嗎?

沒有。他將杯子接過,說,因為很多原因就學會了,也不是壞事,危急時刻可以自保。

一池,我不知道你從事什么工作,與你同住時曾無意間看到你身上有兩道非常深的疤痕,那樣恐怖的傷痕,有一處看起來像槍傷,但我沒有見過槍傷的具體樣子,所以無法確定,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活的也不輕松。依舊記得你小時候,小小的人卻冷冰冰的,初次見面時我并不喜歡你,但你帶我去看螢火蟲和大海,慢慢覺得你也并不難接近,或許是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才會這樣。我的母親很喜歡你,那次分別后,她時常提起你,但又不告訴我你的聯系方式。如今想來,或許她預料到我們總會相見。

她垂下眼,說,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我如釋重負,扔下了千斤擔一般,有一種解脫感,那些曾經壓在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渴望也碎了,我感到非常疲倦,有時覺得身邊一切都是夢境,渴望一覺醒來恢復年幼,在父母懷中感嘆一句,原來是夢一場啊,然后繼續快樂生活,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會漸漸踏入光的地帶,但現在再次被打入黑暗深淵,發現自己的無能和懦弱,沒有辦法躲避,沒有辦法改變,一條早已被注定好的路,卻不得不踏上去。

她疲憊的閉上眼,一池,一切恍若昨日,但它們已離我很遠,是再也祈求不到的,所有的都遠去了,我一無所有。閉上眼睛,仍看到卓卓人影,在黑暗里化做虛有。

他俯下臉,對著她說,阿辭,你還有我,不要想太多,你需要睡眠來緩解身體。說完將食指放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盡快入睡。

因為藥物,她很快睡著。一池為她蓋好被子,在旁長久凝望。

這一覺睡的非常沉,她睜開眼,看見一室黑暗,拿出手機,發現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摸索著打開床頭柜的燈,輕聲呼喚一池,并未得到回應,將每間房都找遍,不見一池的蹤影,思索片刻,還是給他打去電話。

電話接通,他的聲音傳來,阿辭,我在外處理事情,晚一點回去,你若是餓,可讓酒店前臺送餐去房間。

可是為了今天的事。她問。

是,警局已接案處理,有些事情必須處理干凈。

你是指拍攝的視頻嗎。當時她被傾年的母親毆打時,許多人都拍了。

是,視頻不會傳播出去,你放心。

她心中略一思量,說,一池,處理掉視頻即可,其他不用追究,他明天高考,切不可影響到他,這是一輩子的事。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才聽見他說,好。隨后掛了電話。

這一刻,她為自己感到悲哀,在經受短暫的愛戀愉悅后,仍舊沉浸其中不舍離開,將自己放到最低位置,時時面對那卑微到弱小的自己。那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是否是射手星團其中的一顆,明亮的嵌在那里,目睹世間的殘忍命運。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這美好已然走到了盡頭,接下來要面對的,定是無邊際的哀傷和沉痛。她需要做好所有準備,迎接這足夠讓她粉身碎骨的殘酷。

高考,這一天來的非常平靜,她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見原本繁華鳴笛聲此起彼伏的大街變的前所未有的安靜,只有車子行走時的引擎聲,一聲鳴笛都不曾聽到,有的車子在后視鏡上系上一根紅色絲帶,是為無償送考生進入考場。

果真如此,全世界都在做好迎接新的一批的人才棟梁,這每一條寂靜的街道,都是他們走向成功的道路。原本她也可以,也為此付出過前所未有的努力,但奈何被無情斬斷了,成了一場空,于是她分明的看見,那些路上荊棘遍地,裂出巨大的裂縫,冒出根根尖銳的刺,根本沒有辦法踏足,看到自己失陷在世界的邊緣,那原本以為已經消失的陰暗,其實從未散去。

她在這寂靜中無聲崩潰,崩潰的非常安靜,沒有嘶吼,沒有發瘋,且知道自己在崩潰,清醒異常。

一池來到她身邊,看著她呆呆望著窗外,沒有任何表情,平靜的讓他恐慌。阿辭,你哭出來,哭出來或許會好受許多。

她有些怔愣的看向他,靜默片刻,突然抬起手,用雙手的食指和拇指撐開眼皮,湊近他,說,一池,你幫我看看,我的眼睛里是否有什么東西,很疼,還很澀。

他認真檢查,除了充血之外,沒有其他異樣。眼睛充血并不會疼痛,所以他知道她的眼睛為何而痛。阿辭,你要接受事實。

她雙腿一軟,癱倒在地,炎熱夏季竟覺得遍體寒涼,鼻腔涌出熱流,鮮紅血液滴滴掉落。看著眼前殷紅,心頭劇痛,仍是沒有眼淚。

那些視頻,盡管報警處理,可終究還是流傳開來。她想象過,若是傳播出去,那些屏幕前的人們會如何看待視頻里被毒打的她,是會指責施暴者,還是會揶揄受害者,但本質上的對錯似乎已經不再重要,迫于如今的社會趨勢,應是擴大無數倍,扭曲事實,添加些許空穴來風,然后扭成一根粗壯長繩,勒人脖子,要人性命。

視頻被上傳至各個網站,評論區一片嘈雜,有人說出真相,有人不明事理便口出惡言,傳她是感情第三者,被原配找到當街毆打,或是不良少女,帶領品學兼優的學生走上歧途,更甚者說她在外常與年長男子在一起,早已被包養。這些毒如砒霜言辭,終究是擰成了繩索,生生勒住她的咽喉,想要開口求救,卻是發不出聲音。

她在短短一個星期里暴瘦十斤,整個人猶如一個布娃娃,肌膚近乎透明,風輕輕一吹便能帶走。一池因照顧她也憔悴不已,他說,阿辭,你可看到了人的惡。

他日日來回警局,終于將所有視頻撤除,上傳視頻者是同校的學生,因此被學校處分開除學籍,但視頻帶來的影響仍舊無法消除,能做的只有等,等那一天它自動退去熱度。

而她的心,也一日涼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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