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新的一年，皇上總將永琰外派。

不僅在二月時命他去祭拜了關帝廟，三月又命他前往祭奠孝賢皇后陵寢。

永琰本想帶蘭馨一同前往，可蘭馨以所中事務繁多，且又要照顧思曦為由拒絕了，永琰便帶著渥丹前去。

圣駕于五月二十一起鑾去了熱河，所里的一眾女眷也都跟著挪到了圓明園。

與上次不同，此次晨萍和渥丹也都跟了來。

永琰的意思是，三格格和四格格年紀相仿，住在一起方便照顧，就將晨萍安排在了盛菁屋里，而渥丹就安排在了蘭馨屋里。

兩人雖住在一起，平日里卻沒什么話。

當初那些蘭馨克死了六格格的傳言，雖說過去了一年，可是渥丹卻沒有一日忘記。

她怨恨蘭馨，恨她搶了永琰對她的寵愛，恨她克死了自己的女兒，更恨她阻礙了自己成為側福晉的唯一道路。

蘭馨坐在思曦身后，攬著她，腕落線挑，一朵山茶躍然帕上。

悠可從外面進來，福身道：“側福晉，丹格格去福晉屋里了。”

蘭馨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上也沒停著，“隨她去吧，難不成，還能強捆著人家來咱們這里？”

想著最開始去渥丹屋里時，她對自己淡漠疏離的態度，蘭馨也不愿自討沒趣。

總歸面子上過得去就罷了。

悠可不平道：“她是該來向您請安的。”

“福晉那兒的請安都免了，她又怎么會來我這里。好了，你去拿些我前幾日用玫瑰汁子染好的絲線來，我和格格這里要用。”

“可是……”

悠可還想再說什么，卻被蘭馨一個眼神擋了回去。

思曦抬起頭看著蘭馨，問道：“玫瑰花遠比山茶花要紅，額娘用玫瑰汁子染出的絲線，真的可以繡山茶花嗎？”

蘭馨低頭看著思曦，笑道：“是啊，玫瑰是比山茶要艷麗，可是染成絲線，終究還會褪色，如此一來，顏色倒是正好。”

思曦又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是不是隨時間淡忘掉的事情，也是剛好該忘記的呢？”

蘭馨沒想到思曦會這么問她。

思曦真的是比同齡的孩子成熟的多，成熟的讓她心疼。

想著該怎么回答她，猶豫了一會，說道：“萬事原來有命，不必沉溺過去，也無謂奢望未來，珍惜當下，才是彌足珍貴的。”

思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丹額娘也這么想，便不會沉溺在六妹病逝的傷痛中，一味怨恨額娘了。”

蘭馨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摸著思曦的頭說道：“世人常常如此困擾自己，她既沉湎其中不肯自拔，可又與我們何干呢？”

夜里，思曦回了屋睡覺，蘭溪斜靠在炕上小憩，好怡蹲在下面給她捏著腿。

猶豫了許久，說道：“側福晉，今日悠可說的不錯，福晉那里是重要，可是丹格格這擺明了就是不將您放在眼里。”

蘭馨眼皮都沒抬一下，細長白皙的指尖輕扶著額頭，不屑地笑道：“我若還需她將我放在眼里，那才是自降了身份呢。”

好怡又皺著眉頭說道：“可是如今王爺只有兩位福晉，兩個侍妾，丹格格又常和那院的來往，這可是要冷著您了。”

蘭馨緩緩睜開雙眼，冷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

說著又直起身子，拉起好怡坐在自己身側，幽幽地說著：“你說全所上下，不論主子還是奴才，都被福晉克扣了這么些年，他們最想要的，是什么啊？”

好怡思索著回答道：“宮女太監多是家中貧苦不堪維持生計，這才送進宮中當差的。”

蘭馨看著她笑而不語。

好怡轉了轉眼珠子，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

這些日子，多是悠可在蘭馨身邊伺候，好怡忙著調查各屋宮女太監的家世背景，一日都不得歇。

蘭馨叫她把那些家中極為貧困的名字都記了下來，交給了守淳。

守淳帶著銀兩前去，便說是側福晉嫁與王爺周年之喜，撥下來的賞賜。

另外，好怡又將那些被福晉責罰過的名字報給了蘭馨，蘭馨笑道：“有罰就要有賞，賞罰分明，才可彰顯皇家威儀。”

好怡心領神會，“是。”

看著名單，蘭馨指了指，說道：“這便只剩那些貼身的宮女太監了？”

“是，其余的，奴婢都已辦妥。”

“福晉還真是厲害，半個所里的奴才竟都被她責罰過。”

“非如此，又怎能顯得側福晉的寬厚。”

蘭馨勾了嘴角，“福晉和渥丹那里的人先不要動，萍格格一向中立，便由她開始吧。”

好怡想了想，說道：“萍格格那里，伺候的只有溫靜一人，且她是令懿皇貴妃在時撥下來的，是從了靜字的大宮女。家世不俗，更不曾被福晉責罰過。”

蘭馨秀眉微蹙，沒有把柄可抓的人，那才是最讓人頭疼的，“你去問問其靜吧，她雖伺候得晚，可也是從了靜字的，總歸有幾分交情。”

好怡福身，道：“是。”

又一臉笑意地看著蘭馨，“側福晉終于學會籠絡人心，保全自身了。”

蘭馨無奈地笑著，“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是要保全自身不假，可卻不是籠絡人心。福晉刻薄寡恩，心思深沉，暗箭傷人的功夫一流。渥丹鋒芒畢露，與我已是不睦已久。若她二人聯合在一起，我如何招架的住。”

好怡贊同地點著頭，又皺眉問道：“可是萍格格一向見風使舵，她真的會跟咱們一條心嗎？”

蘭馨抬眼看著好怡，笑道：“你不知道，見風使舵有見風使舵的好處，她既不會跟咱們一條心，可也不會和旁人。只要風一直是吹向我的，不怕她的舵不向我駛來。”

這日好怡在蘭馨耳邊嘀咕了幾句，蘭馨便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對思曦說道：“額娘帶你去曲院風荷摘蓮蓬好不好？”

思曦極爽快地答應了，笑瞇瞇地回道：“好。”

牽著思曦的手，走在石子路上，迎面就碰上了晨萍和三格格。

晨萍是躲不過去的，便帶著思萍上前行禮。

“奴才請側福晉安。”

“女兒請蘭額娘安。”

思曦也回著禮，“請萍額娘安。”

蘭馨扶了晨萍起來，笑道：“姐姐好興致，也和三格格來賞荷呢。”

晨萍頷首回道：“是啊，只是眼下快到正午了，思萍受不住熱，我們正要回去呢。”

蘭馨拉著思曦的手上前，溫柔笑道：“思曦難得看見三格格，心中實在掛念三姐呢。”

思曦瞬間明白，對思萍行了福禮笑，道：“三姐安好。妹妹從未來過這里，三姐帶我去逛逛可好？”

思萍看向晨萍，晨萍點頭道：“去吧，別走遠了，早些回來。”

見思萍領著思曦走遠了，晨萍轉過臉看著蘭馨，問道：“不知側福晉支開了思萍和五格格，可是有什么話要跟奴才說。”

蘭馨笑著，“姐姐偏要一口一個側福晉，一個奴才的，傷了我們姐妹情誼嗎？”

晨萍苦笑道：“側福晉賢德，把奴才當姐姐，可是奴才自知低賤，不敢高攀。”

蘭馨看著晨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如此想也就罷了，可是您難道不為三格格的將來做打算嗎？”

看著晨萍眉心微動，蘭馨接著說道：“三格格如今已經十一歲了，妹妹這個年紀，可已經認識了王爺。”

晨萍嘆了口氣，道：“奴才比不得側福晉自幼在宮里長大的福氣，思萍雖是王爺的女兒，可是攤上我這個出身的生母，也只能一直被福晉打壓著。”

蘭馨尋著晨萍躲閃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道：“姐姐不該自怨自艾，福晉不僅是四格格的生母，也是三格格和思曦的嫡母。”

“可是思曦已經在側福晉膝下了，有您這樣一位既得寵又有家世的額娘，思曦以后也不用愁了。”晨萍的語氣中滿是羨慕和遺憾。

蘭馨看著遠處一高一矮兩位格格，緩緩地說道：“龍子鳳孫，王爺的孩子都是一樣的，就要看為娘的如何取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