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規(guī)矩，皇子卯時初便要到尚書房早讀，申時末才可歇息。

可卿云是公主，規(guī)矩便也少了許多，兩人到了卯時三刻才起身。

蘭馨挑了一件水藍色綠玉枝頭滾邊的旗裝，在小兩把頭上裝飾了幾點珠花，十分素雅。

“蘭兒，這黃玉蘭的鎏金步搖還是我生辰那日十七哥送我的，我一直收著。如今看來，給你倒是合適。”卿云說著便從錦盒里拿出步搖，插在了蘭馨的頭上，后退了幾步欣賞地笑道：“果然好看。”

“這是十七阿哥對公主的一片兄妹之情，奴才怎好戴著？”蘭馨這便要摘下來，不僅因為這點，她也不想穿戴華麗，惹人注意。

卿云攔住了蘭馨接下來的動作，“十七哥送我的東西又何止這一件呢，你且安心戴著吧。”接著語重心長地說道：“素凈些是好，可是也容易叫人平白看低了你，你是我的伴讀，是滿軍上三旗的格格，不是宮女，如此裝扮也沒有越了你的本分，你無需不安。”

見蘭馨沒再拒絕，卿云就拉著她帶著兩個宮女去了尚書房。

與皇子皇孫不同，卿云和蘭馨單獨在一間屋里。

皇上親準，公主辰時到即可，未時初便可回去。

兩人到時，師傅已在等候，“臣見過公主。”尚書房的師傅是不必行禮的，反而是卿云和蘭馨福身，齊聲道：“師傅安好。”

皇上為卿云請的師傅是四十三年的殿試狀元，翰林院修撰戴衢亨。

下了學(xué)，卿云帶著蘭馨去養(yǎng)心殿想給皇上請安，不想竟碰見了十七阿哥永璘。

“十七哥，你又偷懶!仔細我告訴皇阿瑪去。”

卿云仗著皇上的寵愛，向來驕橫，對自己這個十七哥也是常常以告狀作為威脅。何況現(xiàn)在還未到皇子下學(xué)的時辰，十七阿哥有錯在先，她更是理直氣壯。

“哈哈哈。”十七阿哥狡黠一笑，湊近了卿云道：“那十妹這算盤可就打錯了，皇阿瑪今兒下午考我們騎射，如今已經(jīng)和十一哥十五哥一同去了南苑行圍了。”

卿云聽罷一跺腳，“皇阿瑪又不帶我去!”

她最喜愛的就是騎射，每每央求卻都被皇上搪塞了回來。

永璘好笑地看著卿云，一歪頭看見了她身后的蘭馨，走上前道：“聽說皇阿瑪給你找了個伴讀，就是這位格格吧。”

見永璘走向自己，蘭馨福了福身，“奴才見過十七阿哥。”

“起來吧。”永璘上下打量著蘭馨，最后停留在了那支步搖上，“嗯，綠玉枝頭一粟黃，確實不俗。”說罷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卿云。

“叫什么名字？”

“蘭馨。”

沒等永璘問，卿云就一步邁到蘭馨前，是“似蘭斯馨的蘭馨。”

“名字也別致。”接著轉(zhuǎn)頭看向卿云，打趣道：“不知十妹何時讀了千字經(jīng)，倒是讓哥哥吃了一驚。”

聽到永璘夸了自己，卿云越發(fā)驕傲，梗起脖子，道：“這是自然，我可不像十七哥一樣，日日不學(xué)無術(shù)，沒得讓皇阿瑪煩心。”

蘭馨也聽說過這位爺，皇上的小兒子，是被寵壞了的，整日的游手好閑，皇上就頭一個不待見他，卻又無可奈何。

十七阿哥一時語塞，還未及反應(yīng)，卻見卿云已經(jīng)行了禮，“十七哥自便，妹妹先告辭了。”說罷，轉(zhuǎn)身就拉起蘭馨離開了。

永璘看著兩個小姑娘甩著辮子跑遠，隨之晃起來的還有那支步搖，不禁揚起了嘴角。

晚膳過后，惇妃帶著卿云去養(yǎng)心殿請安。

翊坤宮的宮女太監(jiān)多跟著一起去了，除了微微風(fēng)聲，實在安靜。

蘭馨在宮中無事，便一人在屋里繪起了花樣。

恭府是租的汪承霈的宅子，而這汪承霈不僅是戶部右侍郎，更是名噪京城的書畫大家。

兩家有些交情，蘭馨跟著他學(xué)了些日子的工筆，如今倒可用來打發(fā)時間。

想著現(xiàn)下正是八月，時興的花不外乎是蘭花和桂花，便想了樣子畫起來。

“皇阿瑪今兒問了我許多功課，妹妹倒在這里躲懶呢。”卿云打破了一室的寂靜，扒著門框看著蘭馨說道。

蘭馨聽見了聲響，忙站起來行禮，“公主回來了。”

卿云點點頭，上前拿起了蘭馨繪制的花樣，贊許道：“妹妹當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妙人兒，這花竟跟真的一般，我一向不擅長這些，在妹妹面前真是羞愧。”

蘭馨笑道：“若是公主不嫌棄我手腳粗笨，那我便繡在帕子上，贈給公主。”

卿云聞言大喜：“那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繡在帕子上，不易看見，倒是辜負了妹妹的手藝，不如繡個荷包掛在腰上，也可讓我時時想起妹妹的蘭心蕙質(zhì)。”

蘭馨笑容更甚，“若是公主喜歡，那我便一樣一個做了送給您。”

“好。”卿云拿著兩個花樣看了看，“妹妹名字中帶有蘭，且你一向喜歡藍色，不如把蘭花留給妹妹，桂花給我，這樣我們姐妹也可湊個好事成雙。”

“都聽公主的。”

沒過幾日，蘭馨將繡好的荷包和帕子給了卿云，卿云即刻就換上了。

在鏡前轉(zhuǎn)了幾個圈，十分歡喜地說道：“從前內(nèi)務(wù)府都是撿著好的寓意繡了送來，可偏偏我不喜歡，還是妹妹這個，最有心思。”

在那兩只荷包里，卿云親手在自己的那枚里放了蘭花瓣，蘭馨的那個里放了桂花瓣。

卿云說了，這樣才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卿云日日佩戴，一日給皇上去請安，竟都被皇上瞧了出來，“你掛著的這個荷包，到不像是內(nèi)務(wù)府的手藝。”

卿云急忙摘了下來，獻寶兒似的呈給皇上看，“這自然不是宮里那些俗氣的物件兒，這是我的那個伴讀做的，兒臣瞧著樣子新穎，心思也巧，這便戴著了。”

皇上也驚奇，問道：“哦，是嗎？那伴讀是你自己挑的，說來朕還沒見過呢，是鈕祜祿家的？”

卿云忙點了點頭，“是，她父親是佐領(lǐng)恭阿拉。”這些日子的相處，卿云已經(jīng)對蘭馨家的情況了如指掌。

只是蘭馨沒與她提起過承宇。

“看樣子倒投了你的脾氣，下次你再來請安，把她帶來也要皇阿瑪見見。”

“兒臣遵旨。”

蘭馨隨著卿云去見皇上時，也簪著那枚步搖，到底是卿云送她的，時常戴著也顯示姐妹情深。

不巧去的時候，皇上正在詢問十七阿哥功課，永璘答不對題，惹來皇上一陣訓(xùn)斥。

平日里如何玩鬧，到了正事，卿云也是幫著自己哥哥的，見了這情況，趕忙上前去給皇上捶背揉肩，哄著皇上。

“皇阿瑪，您消消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十七哥這性子，沒有大的錯處您就饒了他吧。”

永璘在一旁低著頭，一句話不吭，他知道，就算妹妹不開口說話，光皇阿瑪見著她，氣也能消了大半。

而跟著卿云一起進來的蘭馨，此時便站在永璘旁邊。

永璘一扭頭便看見了蘭馨頭上的那支步搖，沒來由地心寬了不少。

皇上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永璘，朕不指望師傅教過的東西你能文義皆通，但是你也該熟記，你十五哥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對文論策樣樣嫻熟，你瞧你如今是個什么樣子，回去把今日考你的內(nèi)容熟讀百遍，下去吧。”

“嗻，兒臣告退。”說罷，還偷瞥了一眼蘭馨。

卿云瞧著時機正好，便提了蘭馨，“皇阿瑪要兒臣把蘭馨帶來，可這一來就看見皇阿瑪一副嚴父模樣，倒嚇壞了蘭格格。”

“哦？這倒是朕的不是了。”

皇上微揚了語調(diào)，不怒自威，聽的蘭馨心中一顫。

可卿云卻毫不畏懼，賠笑道：“這是自然，兒臣一直跟蘭馨說皇阿瑪是個仁父，卻忘了您在哥哥們面前的嚴厲。若不是皇阿瑪迥然不同的態(tài)度，也不會有了今日的誤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