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查清了?”
“查清了!里面與外臣勾結(jié)者,有王侯安插的眼線……涉及的人,奴婢都遣人記載這個小本本上了,按照殿下的吩咐,并未驚動。”
“那些人……可都處理了?”
“請殿下放心,奴婢把該趕走的趕走,該下獄的下獄,還有一些罪大惡極,尤其涉及先帝者,奴婢都讓他們永遠閉上了眼。
只是現(xiàn)在宮里空蕩蕩的,有些缺人。”
文華殿內(nèi),朱由校和魏進忠正一問一答。
自老爹朱常洛駕崩過去半月,馴服了西李,再使其和鄭貴妃移宮,又令魏進忠這個爪牙清理后宮。毫不意外,結(jié)果是弄得人心惶惶,后宮人人自危,加上剛剛送來的彈劾奏本。
如此種種,也就意味著,后宮之事,當適可而止,告一段落。
結(jié)果是好的,至少腳下的紫禁城,他朱由校雖未登基,但掌握了七八成。尤其文華殿和慈慶宮已經(jīng)全是他的人。
亦因此,連這兩日睡覺,心里都踏實不少。
“填充后宮的宮人,暫且不急,外有伴伴你也知道,皇家的錢不多了,大明的財政更是緊缺,紫禁城也養(yǎng)不了那么多人。
那些空出來的宮房,你且讓人清理出來,找些種子,種植以糧食和蔬菜。”
朱由校思索道。
對于說魏進忠在此過程中,因私利做了些其他事,比如趁機將過去欺負他的某些宮人下到從錦衣衛(wèi)借來的空獄中。只要是不太過分,朱由校也就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xiàn)實證明,魏進忠確實很來事,至少在眼前,還沒做出讓他難堪憤怒之事。甚至連處置不少犯事的宮人,都會讓人記下他的罪行。
因為在十多日前,令魏進忠建設執(zhí)掌內(nèi)廠之初,朱由校就下達過指示,內(nèi)廠做事,最重要的是講究證據(jù)。
死人不怕,怕的是私器濫用。
下首,正認真聆聽朱由校教誨的魏進忠,神色有些恍惚。
這殿下是準備自己種糧了?
但殿下的身份如此尊貴,怎能做如此下賤之事。
魏進忠正想著關心勸諫兩句,一瞟朱由校掃過來的眼神,他立即低頭道:“奴婢知道了。”
朱由校搖頭道:“大伴你的心意我知道,只是近些年來,陜西等西北之地的災荒嚴重,百姓衣食堪憂,孤既為皇明儲君,接下來父皇傳下來的重擔,自當與民同甘共苦。
你再傳孤命令,除紫禁城內(nèi)以空處種植菜食外,宮內(nèi),上至妃嬪,下至普通宮人,包括孤在內(nèi),每日的飯食當少葷物,萬不可鋪張浪費!”
魏進忠重重的點了點頭,激動道:“殿下心懷黎民百姓,念及大明江山社稷。是奴婢目光短淺,殿下之命令,奴婢馬上就去辦!”
老魏的激動,是真的激動,不是裝的。
自那日皇長子與他交心之談后,他領命整治后宮。期間,得罪了皇宮內(nèi)外不少人,只怕這天下間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想殺他了。
因此也就注定了,他走的這條路,必須以皇長子為明燈,跟著走到底。
若是失去了皇長子的信任,那對不起,不是別人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是他魏進忠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近日來,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王安義子王安,于文華殿侍奉皇長子,更是讓魏進忠感到了緊迫感。
唯今日由王成傳話,魏進忠就感受到了王成語氣中的那種高傲。
現(xiàn)在到好,皇長子安排宮中事宜,沒有讓別人去做,而是單獨與他魏進忠面授機宜。
這說明了什么?
“殿下心中最信任的,還是我魏進忠!”
魏進忠滿懷欣喜,志得意滿時,朱由校下面所說的事,于他而言,卻如同一盆冷水,潑在了頭頂。
“大伴看看,這是司禮監(jiān)送來的奏本!”
朱由校順手將袁可立寫的彈劾奏書放在了魏進忠面前,眼睛卻注視著這位他親自安排的內(nèi)廠廠衛(wèi)之表情。
什么意思?
魏進忠把奏本翻了翻,半響無語。
現(xiàn)在的關鍵是,奏本上的字或是認識他魏進忠,但他魏進忠不認識上面多數(shù)的字。一行行掃過去,上面有幾個自己的名字外,其他的都是黑點。
“這……這奴婢不識字,還請殿下見諒!”
聞言,朱由校有些尷尬,他還把這茬子給忘了。
過去的幾年里,平日于宮中,魏進忠多是陪他玩耍,尋他開心。還真沒像生母王才人,及其他一些識字的宮人教他學字。
“后人之所言非虛,也是我忘了此事了!”
朱由校定了定神,然后指著奏本道:“好叫大伴明白,這封奏本,乃是袁司丞的彈劾奏本,里面羅列了大伴的五條罪證,還有孤的三大罪證。”
“殿下所說的袁司丞,可是尚寶司司丞袁可立?”魏進忠緊張道,一說出口,他即知曉自己有些失禮,忙補充道:“是奴婢心急了!”
“正是此人!”朱由校點了點頭。
完了!
魏進忠現(xiàn)在心里只剩下這么一個念頭,實在是袁可立的“戰(zhàn)績”太驚人了。甚至可以稱之為他這些有污點的宦官惡吏的克星。
瞥見朱由校略帶深意的目光,魏進忠頓時一個激靈,知曉表忠心的時機到了。
這道關只要挺過去,那他在皇長子心中地位只會更進一步。要是料錯了,大不了脖子上多一個疤。
這種賭徒心理,驅(qū)使著魏進忠往前邁出了一小步。
他表情凄慘,腰更彎了。
“殿下,這些都是奴婢罪過,決不關殿下之事。且袁司丞所言,亦有不實之處。奴婢請求與袁司丞當庭辯論!”
“好,大伴的忠心孤心里明白,且孤同意大伴之言!”
尚寶司,得到明日入宮消息的袁可立,與魏進忠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
他精神抖擻,還令小吏重新倒了一杯茶水,又把桌上收集來的證據(jù)重新整理了一遍,心中已經(jīng)開始醞釀明天在文華殿該如何控訴。
同時,把這件事細細琢磨后,袁可立有些感慨皇長子朱由校的胸襟。
“儲君畢竟年少,定是受了宮人的蠱惑,才把紫禁城弄得雞飛狗跳,又牽連宮外大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袁可立受先帝之恩,歷經(jīng)三朝,得天子信任,焉能束手旁觀?
就算因此交惡儲君,我袁可立亦不會后悔。
雖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