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一位破海的先人，直接在歸海之后便臟腑俱裂七竅流血死了。

第二位結局也差不多，第三位出海后似有奇遇，回來后風格大變，著書立說，開辦教育，但……

后面的話有些大逆不道，老侍從猶豫了半晌才開口：

“但當時海氏覺得此人蠱惑人心，圖謀顛覆海中，便將他抓了起來……”

海柔沒想到，聽故事竟然聽到自家頭上，不由著急的追問：“海氏把他怎么了？”

老侍從說：“海氏以妖邪惑人為由，將他囚禁在天牢之中，次年秋，于鬧市中處以火焚之刑。”

海柔呆了。

這三位先祖，是海中發展的先驅。

他們的勇氣足以破海，卻敵不過海中根深蒂固固步自封。

“那……那第三位先人，在外面，都遇到了什么呢？他回來著書立說，開辦教育，那他火焚之際，就沒有人為他說話嗎？”

老侍從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其時民風尚未開化，生民愚昧，一日三餐尚不得飽，誰會為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念想和堂堂海氏作對，不過……”

老侍從灰白的不滿皺紋的臉上扯出一個安慰似的笑，

“不過好在這位先人帶回來的那些種子和技術，海中后來都有培育和運用，如今技術進步，人心開化，若先人看到此時的海中，應也覺得欣慰。”

海柔至今還記得，當時她手里握著那位先人親筆寫就的厚厚的記錄，想象當時先人赴死時的絕望，心中忽然涌起一陣澎湃的勇氣。

那勇氣如同灰暗天空下一道破空的光亮，自她心底升騰至大腦，繼而照亮周遭一切。

她說：“破海必有特別之法，我要找出來，為海中尋一條出路！”

她在老侍從的幫助下，翻找了無數典籍經冊，卻一無所獲。

老侍從有心勸她放棄，她卻想要冒險試試。

在臨行前，她去見了盛云嘉。

盛云嘉情形只壞不好，整個人剩下半口氣，渾身潰爛，狀若骷髏。

她囑咐醫生好好照料，而后換了衣服，獨自出海。

海中被封存在海里的禁制，是一道瀑布。

那瀑布延伸數丈，直通天際。

海柔望著那潔白無瑕的瀑布飛流，心中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直覺：

或許……或許所謂破海之術根本就不存在，那三位破海而出的先人，憑的完全是硬碰硬和一腔勇氣……

這只是她的直覺，海柔不知道，其實她多么幸運。

海中的這道禁制已經過了兩千年。

近些年來，世道清明，什么神魔妖鬼通通不管用。

人間末法，靈氣四泄，反倒使得這禁制松動了一些。

海柔身為海氏后人，身上流的是海氏的血。

她的血中和了塵封在海底多年的戾氣，她的身體成功穿過瀑布，被無盡海浪席卷至萬丈水面。

更加幸運的是，在她即將被海浪拍打的昏死在海上的時候，談素問恰好駕駛游艇行過，將她救下。

若非幸運至此，海柔一個人若昏死在萬頃波濤洶涌的海上，除了窒息而亡被魚類分吃外，沒有別的路可走。

因此，當年出現在游艇上的那個人，的確是她的救命恩人沒錯。

茶水間里，熱水器滴的一聲響，提示水已加熱。

海柔看著談素問那張清俊的臉。

這臉與記憶中她曾遠遠看過一眼的那個白色T恤沙灘褲的俊朗少年的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

她手上鋼錐嗒的一聲，收回袖子里。

她清楚地記得，那少年的沙灘褲上是大朵大朵的大黃花，白色T恤在太陽下直耀人眼。

他俊朗的臉上雖含著濃重的悲傷，但面對著廣闊大海，他稚嫩鮮活，如同一條色彩斑斕的銀魚，在沙灘上竄來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