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日子其實并不如燕妮所說的那樣輕松。燕妮有外婆外公，還有三個舅舅，一個姨媽，兩個伯伯，一個叔叔，四個姑姑。就光走親戚，燕妮感覺就要耗費了半生的精力。

外婆家是肯定會去的，從小外婆帶大，燕妮跟外婆有著深厚的感情。在這之前的假期，燕妮呆在外婆家的時間遠超于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

外婆已經七十多歲了，燕妮的媽媽是外婆生的最小的一孩子，自然受的寵愛要多點，愛屋及烏，自然燕妮也是外婆最愛的孩子。

燕妮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大家都沒什么零食吃。外婆會炒一小瓢花生放在燕妮夠得著的抽屜里，燕妮可以隨時想吃就吃，在那個年代，是一件特別奢侈的事情。

燕妮還記得，外公會做各種好吃的面食，家里不多的面粉，外公就拿來做饅頭，餅干，面條這些給燕妮吃。讒得隔壁家小孩直哭。

對外公外婆的感情，燕妮遠比對爸媽的感情還要深。

現在外公外婆年紀都大了，早已不自己種地了，三個舅舅輪流給外公外婆送糧食。

回家的第二天大早，燕妮就自己騎著自行車去了外婆家。路上遇到外公，外公已經騎不動自行車了，燕妮遇到他的時候，他正推著自行車在往回走，車上還綁著一個袋子，袋子里裝著饅頭。

“外公。”燕妮很遠就看到了外公：“這饅頭多少換的？”

“妮子來了呀！”外公跟追到身邊的燕妮打著招呼：“現在一斤小麥換七個饅頭。你看，我換了二十一個?！?

外公指指自己換的饅頭，很是得意。

燕妮記得去BJ前，外公也是這樣推著自行車去換的饅頭。

自行車對于外公來說，也只是個拐杖的作用，順便也可以擔點重物。

燕妮跟外公推著自行車聊了一路。

“外婆，外婆，我來了！”外婆正站在門口張望，外婆已經盼了好多天了?？吹窖嗄輥砹?，歡快地挪動著她那雙三寸金蓮。

其實外婆的腳應該算不是正宗的三寸金蓮。燕妮記得外婆跟她講過，外婆小時候被強制要求裹腳，裹了一陣，外婆受不了，就偷偷地把布松開點，后來索性就把布扔了。

現在外婆的腳差不多跟八歲孩子的差不多大，腳背上的骨頭因為被布纏過的原因，變得畸形拱起來了！

就因為這個事情，燕妮恨死了那個以小腳為美的時代。

外婆幫外公卸下了車上的饅頭，燕妮停好車，外婆拉著燕妮的手就往屋里走。

屋里的土灶上已經燉上了雞，外婆又拿出一個黑色的壇子給妮看：“自己挑瘦肉！”

這是一壇老汁肉，以前農村只有過年才會殺豬，殺一頭豬幾戶人家分，肉太多沒地方放，農村也沒有冰箱什么的。

于是就衍生出來了各種儲存美食的方法，這個老汁肉就是其中一種。

所謂老汁肉，就是把肉煮熟，然后泡在醬油壇子里。這也是燕妮最愛的一種美食。外公外婆總是把最好吃的部分留著等燕妮回來吃。

燕妮挑了兩塊，用肉叉叉到盤子里，外婆拿去去切成片，

這時外公走過來，神秘兮兮地拉著燕妮去看蒸鍋，禍蓋打開，里面蒸的居然是面包。

燕妮的眼淚馬上就下來了。這是表哥帶給外公外婆吃的，他們從來沒吃過這個東西，就想著等燕妮來給燕妮吃，沒吃過，就認為這個東西也需要蒸一蒸才能吃。

燕妮拿著蒸過的面包走到門口，生怕外公外婆看到她的眼淚。

“我去看看舅舅他們，一會回來吃飯?！毖嗄葸叴舐曊f著，邊拎著給舅舅舅媽的禮物出門去了。

大舅舅家就住在隔壁。表哥表姐已經各自成家。燕妮過去的時候，舅舅舅媽正在那抽著煙袋鍋子呢。

“妮子來了呀？什么時候放假的？”舅舅在地上磕了磕煙袋鍋，起身給燕妮讓座。

舅媽也把煙袋鍋子收了起來，去給燕妮抓瓜子。

農民有冬歇，冬天基本都不下地干活了。特別到了快年尾的時候，更是不用去干活了。

“分魚了，分魚了?！蓖饷鎮鱽砗⒆觽儦g快的喊聲。

“妮子，我們走?！本司肆嗔藘蓚€竹藍，給了一個給燕妮：“你給你外公也去把魚領了。”

農村有公共魚塘，開春的時候，大家按人頭集資買魚苗，然后逢年過節都會撈魚，小的放生，大的就按人頭分。燕妮還記得小時候在外婆家分魚的情形，那是小孩子的盛典。

村支書家院子里，堆了好大一堆魚。人口多的，可以分好幾條大魚，人口少的，就只能拿一到兩條大魚，然后再分點小點的魚。燕妮挑了兩條鯽魚，然后拿了一條半大的青魚。燕妮已經盤算好了，青魚讓外公扎上稻草腌起來，鯽魚今天就燒湯吃掉。

舅舅還在那里幫著分魚，燕妮就自己提著藍子回了外婆家?；厝サ穆飞希槺阍诟舯诶钍寮野崃藘煞蕉垢?，外公有豆子寄在李叔家，想吃豆腐了，就來搬兩方，李叔記帳，吃完了再稱點豆子寄到李叔家。

燕妮特別喜歡農村這種生活方式。

“外婆，快來看，大魚，今年分到了大魚！”燕妮邊跑邊喊。

外婆的聲音從窗口傳了出來：“你小心點，慢點跑，別摔了！”

外公趕緊走了出來，從燕妮手上接過藍子：“這個青魚好，我去腌起來。”

“玉貞你看，這條青魚好大，今年魚肥呀?！蓖夤嘀~在外婆面前晃悠。

燕妮就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從小看著外婆外公恩愛地生活，沒有紅過一次臉，如今這個年歲了，在外婆面前的外公，依然還像個孩子一樣。

外婆在灶上燒菜，燕妮就默默地去燒火。

外公腌好魚，就把燕妮從灶堂口趕了出來：“小孩子，去玩去?！?

外婆燒的菜永遠是那一個味，雖然七十多歲了，但手腳麻利，耳不聾眼不花。

菜還沒上桌，燕妮就站在灶臺子上吃開了。外婆自己養的土雞，味道特別香，燕妮站在灶臺子上就把兩只腿給啃了。在外婆家真的好幸福。

等菜都上了桌，燕妮已經差不多吃飽了。喝了點湯，然后把老汁肉掃蕩干凈。躺在藤椅上就起不來了。

“撐了吧？”外公去里屋拿了條毯子蓋在燕妮身上：“睡會吧！”

燕妮迷迷糊糊睡著了，耳邊不時傳來鍋碗瓢盆相互撞擊的聲音，還有外公外婆的竊竊私語。燕妮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一覺醒來，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外婆外公正坐在門口剝花生。燕妮拎著禮物，跟外婆外公打了聲招呼，就去二舅和小舅家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