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做了那么多場夢。
有些醒來就忘了，有些要慢慢才會忘記……
唯有一次，記憶猶新，那次賀少慶是從夢里哭著醒來的。
大三下學期，臨近畢業，學校沒有安排課程，同學們可以選擇出去找工作，或者繼續留在學校自學考證。
寢室里的其他人都沒有返校，賀少慶一個人回來，準備考證。
那些夜晚，整個寢室里空空蕩蕩，只有賀少慶一個人住。
她常常睡不安穩，總做些奇奇怪怪的夢。
那一場夢太完整，完整的就像一個提前寫好的短劇本。
賀少慶捧著音樂盒，站在林暮年身后，四周模糊，林暮年坐在桌前認真看書。
賀少慶猶豫是否該走上前，還是就此路過。手中捧著的音樂盒突然傳出旋律，林暮年轉過頭，并不驚訝，像個孩子般，望著賀少慶，開心的笑了起來。
賀少慶愣住了，那夢中明亮的笑容至今讓人印象深刻，現在回憶起來，還真在高中歲月里見過一次……
那天中午，兩人聊著電話。
林暮年電話里說，忘記帶錢了，正在馬路上走著，街上好多車，有點渴，不過就快到教室了。
賀少慶拿著電話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遠眺，遠遠的，便看見了彼此，兩人相視而笑，依舊舉著電話。
記憶里的路旁有兩棵高大的梧桐樹，正午的陽光就是從梧桐密密麻麻的樹葉中滲透出來，林暮年從流動的光斑中走來，就像是光的孩子，明亮生動的畫面，賀少慶竟看的有些癡了。
電話那頭傳來林暮年的催促聲。
“快回去，外面熱。”
賀少慶不僅沒有回教室，還快速下樓。
林暮年迎面走來的時候，賀少慶故意走快，明明兩人隔的很近，賀少慶依然對著電話說，“教室等我。”
賀少慶匆匆去食堂買完水回來，林暮年站在樓上，什么也沒說，只是歡快地揮舞雙手，也是像夢里那樣，目光清澈，孩子般開心地對賀少慶笑著。
那笑容像是有一種魔力，直擊內心深處的回憶。
賀少慶在夢里頓時清醒了幾分，僅一個笑容，便讓她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不過虛幻。
音樂盒還在響，那旋律似乎有些迷人心智。讓賀少慶徘徊在清醒與陷入夢境之間。
賀少慶不想陷入夢境，走上前，坐在桌旁的小凳上，調試手中的音樂盒，試圖關掉這擾亂人心的聲音。
“試試把電池拆下來啊。”夢里面，林暮年微笑的看著賀少慶，語氣隨和自然，一瞬間讓賀少慶有一種真實的錯覺。
這些年，賀少慶總是做很多夢，偶爾也能從一些不協調的事物之中分辨出現實還是夢境，就像現在，賀少慶明白，眼前這人并不是真的林暮年。
賀少慶拔出音樂盒里的電池，旋律戛然而止。
“把你的手給我。”
林暮年靜靜望著賀少慶。
賀少慶沒有伸手。
“傻了啊，把手伸過來。”
林暮年主動拉起賀少慶的手，將一只小小的紙鶴放在她手心里，彩色的翅膀上畫了一個笑臉。
賀少慶呆住了，她曾經送給林暮年的那一罐千紙鶴，每張紙里都匆匆寫下了祝福：健康，快樂，勇敢。
千紙鶴里面寫了字，外面翅膀上又笨拙畫下一張張生硬的笑臉。
往事化成煙，裊裊升起，飄在賀少慶眼前，而后迅速消散……
賀少慶的腦海有片刻恍惚，僅存的一點清醒差點就徹底消散，深陷夢里。
她突然記得，夢外有一個不能辜負的人。
賀少慶握住紙鶴，站起來，轉過身去，即使眼前的人不是真的，她也不想讓這個虛幻的林暮年看見自己的眼淚。
“看著我。”林暮年站起來，調皮望著賀少慶，一會嘟嘴一會咧笑，眉毛挑逗，雙手拉長眼睛。
賀少慶忍不住笑了。
她恍惚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好像是一個下雨天，那天賀少慶心情沮喪，林暮年送她回去，在朦朧的雨里，林暮年伸手攔車，可是沒有一輛的士停下來，好不容易停下輛車，有顧客下車，林暮年匆匆跑上前，車子又開走了。
賀少慶站在原地，看著林暮年氣鼓鼓的轉回身，嘟噥著：這些個破車……
賀少慶當時也是忍不住，偷偷笑了。
夢里，四周突然清晰起來，前方，是隱約透著幾絲燈火的城市，城市周圍，是漆黑的山丘，夜晚的天空，繁星滿天。
夢里的夜晚原來也可以這樣的清晰，美麗。賀少慶癡癡望著星空，輕聲問道。
“是不是，天就快要亮了？”
林暮年低聲猶豫的回答，“也許是的……”
天亮了，也許夢就會醒了…
兩只狗從遠處跑過來，賀少慶沒有吃驚，夢總是離奇的，她理解。
一顆發亮的物體滾至腳邊，兩只小狗搖搖尾巴，停止了追趕，轉身跑開了。
賀少慶好奇彎下腰，撿起來，這是一顆小小的星星，閃閃發光，從天上掉下來的么？賀少慶望向天空，一道金色的光從掌心射出，直穿星空。
可以許個愿……有一個聲音散開在星空。
“可以嗎？”賀少慶回過頭，問身后的林暮年。
林暮年微笑著點頭，“快許愿吧。”
賀少慶也不管是否真實可信，哪怕只是一場夢，她也不想錯過能許愿的機會。
對著星空，賀少慶認真的祈禱：
希望我們……各自能夠得到應有的幸福！
什么是應有的幸福？醒來后，賀少慶一直回味這個愿望。
林暮年一直靜靜望著賀少慶許愿。
賀少慶堅信，許下的任何愿望，一定可以實現，哪怕是夢里。
而她一定，還有一個不能忘記的人，雖然那一刻，她在夢里并沒有想起來是誰。
這場短暫的青春旅行，她已經沒有勇氣去做任何辜負。
賀少慶許完愿，兩人只是互相望著。
夜晚真寧靜，彼此都沉默著。
“如果，如果……”林暮年先開口輕聲問道。
如果什么？
賀少慶醒來之后竟然不記得了，躺在床上仔仔細細，一遍一遍回想。
可惜那個夢，她終究是記不全的。
她回想了半天，只想起了自己的回答。
“你不會明白的。”賀少慶淡淡的說。
“你怎么知道我不會明白？”林暮年望著她，那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多了幾分憂傷。
賀少慶抬頭盯著他，咬咬牙，“因為這是我的夢，只有我一個人才能感受。”
低沉的聲音，隱沒在黑暗中。
黑暗中，幽幽傳來林暮年的憂傷低語。
“我也曾經夢到你，可是，你卻不愿意跟我走了……”
醒了，就這樣夢醒了。
賀少慶一動不動蜷縮在被窩里，寧靜的夜，還有平靜的呼吸。
風，輕輕的，輕輕的吹動簾子。
從來沒有一個夢，如此真實過。
也許歲月最終會將兩人風輕云淡，賀少慶也漸漸開始明白，不是每一步靠近都是充滿關懷，也不是所有的退步都包含了冷漠。
在夢的出口，她相信。
他們都會得到，應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