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外婆的腌菜
回到家，已經有些晚了，也許是有外婆在，爸媽沒有再多說什么，耳邊倒是清凈了不少。
晚上和外婆一起睡，賀少慶朝里面側躺，剛閉上眼睛，耳邊傳來外婆輕聲細語一句。
“那個錢不怪你，要怪也只怪你爸自己不中用。”
賀少慶緩緩睜開眼，咬著嘴唇，什么也沒說。
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
最重要的是，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爸媽就睡里屋，待會要是聽見有人在說他，一怒之下，把她和外婆一起掃地出門，都是很有可能的。
賀少慶以為自己不回答，外婆就會以為自己睡著了不再說話。
沒想到外婆繼續竊竊私語。
“這些年你媽跟著他吃苦，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賀少慶嘴角一絲無奈的笑。
從前她也是和外婆一樣的想法，漸漸才發現，對于媽來說。
沒有麻將打，才是真的委屈。
里屋傳來腳步聲，家里沒有廁所，只有外面工廠的公共廁所，所以每次他們都會在睡覺前，去上個廁所，以免半夜尿急還要爬起來，去外面那么遠。
賀少慶估摸著是誰出來要去上廁所了。
連忙急中生智，打斷外婆的話，正常聲音問道。
“外婆你這次來帶了腌的萬菜嗎？”
“帶了，帶了，家里的老壇子的蘿卜萬菜，蕨萬菜都快裝滿了，知道你喜歡吃，專門帶了一大包。”
“蕨萬菜好吃，很下飯。下次炒了我帶學校去吃。”
“好好，萬菜多放點油炒，這個天涼快，放幾天都不會壞。”
賀少慶心里盤算著，有一罐萬菜拌飯，自己又可以省下好幾塊菜錢了。
“在外面吃畢竟沒有家里好，你也要多吃點肉，我看你都又瘦了。”
有飯吃都不錯了，哪里還敢期待肉……
“嗯，我知道。那我先睡覺了，明天回學校去寫作業，今天沒帶書回來。”
“睡吧。”
腳步聲出門，過了一會又回來了。
外婆大概也是不想打擾她了，也沒有再說話。
這一夜，總算熬過去了。
有委屈辛酸的淚，有感動暖心的淚。
喜怒哀樂，都是青春。
至于周日的家長會，等周日再說吧。
今天，她真的累了。
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每一次醒來，都會感覺，睡眠不僅消去了昨日的疲倦，也消去了昨日的憂愁。
真好。
只是這份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敲碎一地。
吃完了早飯，賀少慶說要回學校學習。
爸冷哼了一聲。
“成績這么差，還學什么學，吃了飯趕緊去提兩桶水。”
家里沒有自來水，需要去工廠下面一排水龍頭接水。
每家每戶都有一個專屬水龍頭，一個水表，根據水表的顯示交水費。所以每家都自制了各種鎖，將水龍頭藏里面，鎖住，免得別人偷用了自家水。
賀少慶一如既往，沉默的扒著碗里的飯。
反倒是外婆看不下去了。
“小孩子不就是要多學習，別人家還要催著娃兒學習，你還攔著她，虧她這么懂事。你一個大男人，不會自己吃了飯去提水啊。”
外婆幫自己說話，賀少慶很感動，但同時心中一涼，完了……兩個火藥桶要一起炸翻天了。
果不其然，爸怒氣沖沖道。
“你管我那么多！”
外婆似乎也要將所有不滿都吐出來。
“我是管不了你，哪個敢管你。就你這爆脾氣。”
媽走過去，對著外婆低聲道。
“你就少說兩句。”
賀少慶見機拉著外婆的手，“外婆，你先吃飯，等會幫我炒一罐蕨萬菜，我帶學校去吃。”
“好好。”外婆拍了拍賀少慶的手，似乎很開心賀少慶喜歡她帶的菜。
其實外婆不知道，賀少慶喜歡吃萬菜，只是因為沒錢吃肉而已……
如果知道是那樣，大概就不會這么開心了。
賀少慶看見爸提著水桶碎碎念叨去打水了，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沒有哪次回家，是風平浪靜的度過一天。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她真想改變現狀，卻不知從何下手。
吃完了飯，家里只剩她和外婆。
外婆炒好萬菜，找了個塑料罐子，等擱涼了，一邊裝著萬菜一邊念叨。
“別管你爸，你自己好好學習，以后找個好工作，別搭理他。”
賀少慶竟然有些開心的回答。
“好。”
外婆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笑著找了個塑料袋打包好塑料罐。
“拿去，吃完了再和外婆說。”
“謝謝外婆！”
“傻孩子，和外婆還客氣什么，喜歡吃外婆把壇子都搬來給你，哈哈。”
賀少慶難得有一次，在家笑出了聲。
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在家里歡笑，是什么時候了。
是多少月前還是多少年前？
還是……從來沒有過？
“那我先去學校了。”
“去吧，到學校里安安靜靜學習。”
“外婆你自己多注意身體。我就不陪你。”
“呵呵，哪要你個讀書娃來陪我啊，待會我就去你小姨家玩。”
“好。”
賀少慶將塑料袋裝進書包，其實她帶了作業回來，寄宿生周末基本上都回家了，至少她寢室里的幾個，都說好了周末要回家。
只是經過了昨晚的事，她就不想待在家里。省的自己會忍不住提醒他們周日的家長會，然后又碰一鼻子灰。
背著書包，準備出門，外婆突然走上前，抓住她一只手。
賀少慶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外婆已經扳開她手心，往手里塞了皺巴巴的10元錢。
“婆婆沒什么錢，你也別嫌少。”
“我不要，你自己拿著。”
“你拿去吃飯，這么瘦，要多點幾個肉菜。”
賀少慶喉嚨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停頓了下。
“我有錢吃飯，昨天大舅給兩個弟弟的錢，他們把錢都給我了。”
“是嗎，這兩個調皮搗蛋的這么聽話了。”
賀少慶推回去，外婆又塞過來。
“他們給的是他們的，我給的是我的。聽話，快拿著。”
“我有錢，你自己留著。”賀少慶推回去，錢掉到了地上。
外婆連忙彎腰去撿起來。
起身的時候，賀少慶已經跑遠了。
外婆微微嘆息。
“這孩子，真是比他爸還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