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華和嘯海其實都不情愿假扮夫妻。銘華看到嘯海西裝革履,洋場惡少的樣子,與胡永川工人本質,大有不同,心里先有了三分排斥;而嘯海見到銘華第一眼確實驚艷,覺得她容貌端麗、氣質不凡,但那蒼白的臉、淡漠的眉眼,都說明“妻子”滿心的不樂意和他成為夫妻。
老徐申明組織紀律時,嘯海半真半假地抱怨:“為什么別的同志組成夫妻,還有機會發展;我組成的夫妻可真真是對假夫妻,平白耽誤我的姻緣。”
銘華冷哼一聲,心想:這弟子孩兒怕與那些惡少沒什么區別,貪圖一身皮囊。
老徐嗔怪地笑了,輕輕拍了拍嘯海的肩,悄聲告訴他:“銘華同志已經懷孕了,你與她假扮夫妻,一定要保護好她。”
彼此懷著抵觸的心思,這對假“夫妻”開始在嘯海的家里生活。
銘華到“家”的第一天,二人就立好了規矩:在家以姐弟相稱,恪盡禮數。在小洋樓里,嘯海住在樓下客廳,銘華住在樓上臥室。
嘯海通過張家的門路關系,讓銘華在紗廠里當上了拉長,工作輕松不少,而且也比女工更自由。
周天寶按照約定的暗號,看見嘯海家門口掛上報箱,就過來作客。時間一長,他不看見報箱也會來“表姐”家做客,孩子心性,其實是來嘯海這里蹭吃的。
嘯海薪水頗高,而且江海關時常發些花紅、補貼之類的外快,所以日子過得很是富足。嘯海記得老徐的交待,在吃喝上很是在意,充分保證了銘華的營養。這讓銘華很是過意不去。
一日,天寶帶來個消息,中央特科行動科負責人顧鳳明沒有回到上海復命!
早先由于顧鳳明利用職務之便,沉溺于聲色場所,中央有意將其調離情報崗位。上海方面有人提前將消息透露給顧鳳明,讓其產生了反叛之心。
嘯海和銘華聽完大驚失色,顧鳳明掌握了大量的地下工作者的身份,如果真的叛變那將使中共地下黨組織受到極大的破壞!然而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件事表明上海地區的地下黨組織中仍有叛徒!
時隔不久,武漢方面傳來消息,國民黨先一步找到了顧鳳明,并得到了大量的重要文件,包括在上海的中共黨員名單,以及顧鳳明寫給蔣介石的投誠信。
由于嘯海和銘華到上海的時間短,顧鳳明并不知道二人的存在,所以嘯海和銘華現在是最安全的人。
當晚,徐方展讓天寶把消息傳給嘯海。這份名單現在就在程建勛手中,嘯海要盡快拿到那份名單,才能盡可能的保護更多的同志離開。
程建勛表面上是江海關的一個普通課長,實際上他是調查通訊小組成員,深受戴笠的信任與喜愛。此人江湖氣息濃重,格外偏愛嘯海這種機靈灑脫的年輕人,再加上張君明上下打點毫不心疼錢財,所以他對嘯海也算照顧有加。盡管如此,從他手中拿到這份名單也難于上青天。
然而,沒有等到嘯海想到辦法拿到名單,第一個壞消息傳來了。
一年前,上海行動委員會書記云代英同志在開展工作時被國民黨特務逮捕。為掩護身份,他化名為王作林,在獄中多次受到嚴刑拷打,受盡了非人虐待。中共地下黨多方努力,積極營救云書記。根據情報,云書記在近幾日就將被釋放。
可是,顧鳳明叛變后向國民黨遞交的第一個“投名狀”就是云書記!蔣介石連夜派人核實云代英同志身份,在4月29日秘密槍決了云代英同志。
得此消息,嘯海也不似往日胸有定見,而是面帶愁容坐在自家沙發上,苦想如何能盡快拿到名單。銘華看到也是著急:“要是銘生在就好了。”
嘯海好奇:“你弟弟?為什么?”
銘華告訴他:“銘生隨母親租住工房時,因為長得俊俏,常被人騷擾。紗廠旁邊的學校里有個老先生為他出過幾次頭,看銘生聰明踏實,就教他讀書寫字。這位先生還有個絕活,就是變戲法,也都一并傳給他了。”
嘯海不禁失笑:“姐姐喲,這戲法要是真能隔空取物,那就直接取了顧鳳明的狗命,還用得著偷那名單?”
說歸說,可那名單就是定時炸彈。不久,為迎接梅樂和前往上海組織成立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分會工作,江海關舉辦了一次舞會。
舞會定在了勞動節傍晚。
勞動節是民國政府規定的假日之一,在這一天江海關的職員們可以休息,有的部門比較有油水,還會得到個紅包。今年的勞動節,江海關課長以上的職員都要攜伴參加舞會,而且像嘯海這樣的小開也是在受邀之列的。
五月初的上海已經開始暖和,梅雨季還沒有來,正是一年最好的時候。
舞會是在靜安寺路的卡爾登(Carlton Ltd)飯店舉辦的。這卡爾登正是程建勛參股的飯店,也是上海灘有名的不夜城。當日,靜安寺路上車水馬龍,卡爾登內衣香鬢影。本來銘華是要跟著來協助嘯海的,可是嘯海顧及銘華的身子,決定孤身赴宴。
嘯海身長玉立,面容英俊,鐵灰色的西服三件套襯托得他器宇軒昂,伴著音樂一進門,便吸引了全場女性的目光。
坐在沙發上與人交談的程建勛遠遠看見嘯海的到來,起身向他招手,示意他過去說話。
嘯海會意,穿過舞池走到程建勛身邊,恭敬有加:“程課長,您好!”
程建勛哈哈大笑:“賢侄不必客氣,叫什么課長,叫我一聲程叔就好,快坐下!”
嘯海禮數周全又不失親密地應著:“程叔既然這么說,我就高攀了!”
程建勛拍著嘯海肩膀說:“來來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齊思明齊老弟。齊老弟也是年輕有為,這次和梅總司一起來上海組建分會。”
他轉過頭剛要向齊思明介紹,嘯海不禁笑了:“程叔,不用麻煩了,我和思明從小一起長大,他怎會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