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海把眼前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反倒勸起鄭品恒,“你也別生氣,從一開始我就想到了會有今天的結果。原本想趁著國民黨部沒有反應過來,把這海運公司交給冀中軍區,可是沒想到美國人卻先占了一步,直接接管了天津,讓我的計劃落空了。人算不如天算!”
鄭品恒嘆了一口氣,“這十來年,只有你一個人守在這地方,也不知道你的組織會不會忘記你?現在你一個人要面對這么困難的情況,他們會不會派人來支援你?現在不像日本人占領的時候,他們想要安排進城里幾個人應該不成問題吧?”
嘯海想了想,搖了搖頭,“我覺得應該不會。你覺得現在的日子要比日本人在的時候寬松了不少,可是別忘了,美國人也不是善類。我告訴你,日本人能夠侵占中國,美國人在背后出了很大的力氣。如果不是因為這群日本鬼子野心太大,動了美國人的利益,今天他們是誰的朋友,還說不定呢!”
“你說美國,它在很遠的地方吧!”鄭品恒算是睜眼看世界比較早的,但是對美國還是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是啊,在地球的另一側,擁有和我們一樣大的國土。可是他們的工業卻很發達,飛機、大炮、利刃,都比中國要發達許多。他們的祖先大都是歐洲人,是海盜,所以野心也是格外的強烈?!?
“那小日本還想惹怒他們?他們又惹了中國,又惹了美國,兩個這么大國土面積的國家,那日本人還真是‘人小鬼大’!”鄭品恒從自己的書架上抽出一張世界地圖,仔細觀察了一下中國、美國以及日本,不禁感嘆道。
“你竟然有世界地圖,這個非常珍貴??!”嘯??匆娺@張地圖非常驚喜,不過很快冷靜下來,“再珍貴的地圖也填不飽肚子。趕緊吃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鄭品恒嘆了一口氣,“雖然我師承家學,研究的是中醫,但是自從西醫進入中國之后,我發現他們西洋人也是很厲害的。正因如此,我逐漸對外面的世界也產生了興趣,才費勁力氣得到了這張地圖,真的非常難得!”
“更難得的是,你愿意睜眼看世界?!眹[海由衷贊嘆。
“被日本人欺負這么久,我當然要看看這個世界怎么就沒有了公理?!”鄭品恒提起剛剛過去那段日子,心里還是過不去的坎,“雖然我沒遭過什么罪,可是這些年我看過不少病人。他們有多少是被日本人打的、傷的、殺的,還有花街那些姑娘,被欺負得沒了活路,壽命都折短了許多?!?
嘯海撫了撫手中的地圖,“可是你看,日本實際只有這么小的一塊土地,竟然侵占了我大半個中國。到現在,東三省還沒有徹底把日本人攆出去。這就是他們工業化的成果,所以我們也得發展科技、教育以及工業化。打個比方,你給我開的藥非常好用,可是只有我一個人吃到。工業化之后,就會有很多人用上你的藥保住性命。你也不用再辛辛苦苦熬藥、煎藥,通通都有機器完成。到時候藥也便宜了,你也賺錢了,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鄭品恒聽到嘯海的設想,心里也頗有些感觸,“如果真有那一天,可真是太好了!到時候就不用我到處給人看病,或許,街面上就不會有這么多慘死、枉死的人了?!?
哥倆一邊小酌,一邊暢想未來的新世界。不一會兒,菜也見底,酒也見底。
鄭品恒要起身再準備些吃的,被嘯海攔住了,“算了算了,今天就到這里吧!我還得回去想辦法,怎么‘合適’地把這海運公司整理清楚,交給約瑟夫?!?
提到這件事,鄭品恒又生氣了,“難不成你的海運公司就要這么原封不動地交給約瑟夫嗎?你剛把下半年的利潤送給中島成子,現在約瑟夫又要50%的股份,你這個小公司眼看著就要被掏空了!”
“如果不是中島成子強取了半年的利潤,約瑟夫恐怕也不會盯上海運公司。”嘯海冷笑一聲,“不要以為日本人能抗住折磨,他們到了戰俘營,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都會說出去。我想,這海運公司運營情況,約瑟夫已經從中島成子和茂川秀禾嘴里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了,我躲是躲不過了。”
“那可怎么辦?”鄭品恒替嘯海發愁。
嘯海倒是豁達,“這有什么發愁的?海運公司并不生產什么有用的東西,他只是一個貿易公司。即使交給約瑟夫,也不等于沒錢賺,我還是從中獲利的。只不過,我需要更多的耐心,等到我的組織打到天津,我再把這個公司交給他們。如果等不到了,未來不能經營下去,我就會關門大吉,那些利潤也會想辦法送到各個軍區?!?
鄭品恒看了看嘯海,苦笑一聲,“你這小半輩子都是在替人活著,殫精竭慮,賺錢還要想著上交組織,我都懷疑你被他們給騙了了!”
嘯海笑了,“我這么聰明,怎么可能會被騙?我交給組織的錢,組織都用來扶老助貧。你的女兒現在在冀中地區正在上學,在工農子弟學校。也就是說,農民工人的孩子都有辦法讀書。他們有了知識,國家才有希望。我們剛才在暢想著以后連熬藥都不用親自動手,由工廠機器來做,那么只有知識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愿望才會實現!”
鄭品恒被他說服了,“我承認你說的有理,我也不跟你爭辯了。不過接下來你萬事要小心。說到底,海運公司畢竟是身外之物,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別忘了,冬至還沒有長大,他還得依靠你,你還要替銘華和銘生繼續活下去!”
“我明白的?!眹[海說完,便離開了鄭氏醫館的小院。
回到家中,他看見一個人等在家門口——竟是那天一起去與內田銀之助見面的王嘉銘。
嘯海拱了拱手,“王仁兄,不知前來寒舍,所謂何事?”
王嘉銘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說:“張監督,我是戴老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