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龍哈哈大笑,“張監督果然幽默,不過找兇手的事情可不僅僅是警察的份內事,所有人都應該對犯罪深惡痛絕!”
突然,他壓低了聲音,湊近嘯海,“張監督,那條巷子的旁邊可就是安里甘大教堂……”
嘯海心下一沉,看來剛才的事情是被人看到了,否則陳奕龍也不會大半夜來找茬兒。
不過,眼前這個人的態度著實令人覺得奇怪,看樣子更像是在嚇唬他,而不是要把這件事情鬧大。
鄭品恒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收斂了脾氣,安靜地站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是天津城里有名的大夫,也是公認的閑云野鶴,這種形象對于幫助嘯海是有極大好處的,他不愿意破壞別人對自己的印象。
嘯海也是這樣的想法,于是努力把陳奕龍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陳隊長,畫個道吧!你想怎么辦,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陳奕龍微微一笑,“張監督果然是個痛快人!說實在的,死幾個日本人對我而言并沒有什么影響,我只是拿錢辦事。”
嘯海聽他明目張膽地說出這些話,又看他身后的那些警察,沒有搭腔。
陳奕龍立刻會意,“這幾位兄弟都是和我吃同一碗飯的,并不是林副局長的人。所以張監督大可不必擔心今天我們的對話會被傳出去。不過只要你想耍什么花樣,我們哥幾個也不是吃素的!”
嘯海聽到這話,反而淡定下來,使了個眼色給鄭品恒,讓他躲到廚房,而自己坐在沙發上,舒展四肢,“陳隊長,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既然哥幾個也不是外人,那就把條件一并開出來!”
陳奕龍齜牙一笑,稱謂也變了,“天顥兄,我知道你的海運公司賺錢不少,那不僅僅是靠著楊大會計師賺到的那些錢,更多是憑你本事賺來的。這件事我心里門兒清,日本人糊涂,我可不糊涂!”
“你要什么呢?分紅和利潤我已經都交給參謀部了,海運公司現在賬面上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你想從這里那拿到好處,我是真的無能為力。”嘯海攤了攤手。
這話倒是不假。川島芳子指證中島成子的事情雖然沒有被公開,但坊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現在流傳的是,幾家海運公司錢都被中島成子拿走了,而且她中島成子還利用這些公司從重慶政府和共產黨那里大賺特賺。
傳言再離譜,也會有人相信,比如眼前這個人。
陳奕龍不屑地擺了擺手,“張監督真是小看我的胃口了,我怎么可能只想要海運公司今年的分紅?我要的可是海運公司!”
嘯海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
“如果你不想給,那么日本兵的真正死因明天就會出現在內田中將的案頭,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陳奕龍笑得猖狂。
“日本已經投降了!”嘯海沒有多說,僅僅這一句話,希望對方能夠認清形勢。
“那又怎么樣?”陳奕龍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日本人還沒有撤離天津,他們就能管了這塊地方!這幾天日本兵殺的人也不少了,張監督難道還沒有認清形勢嗎?”
“好!明天我去海運公司整理一下賬目,我會把這家公司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交給你。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這件事但凡走漏一絲風聲,你以及后面的這幾位兄弟也別想有好日子過!”嘯海微微一頓,意有所指地說道,“相信你們也應該了解我的能力!”
陳奕龍臉色變了變,又恢復常態,“既然如此,那就一言為定!希望張監督能夠信守承諾,三天后我來拿走海運公司的賬目和執照,到時候咱們得再去商會簽字畫押。”
“放心吧,我既答應你了,必不會食言。請吧!”嘯海拉開大門,指向已經黑透的夜色,下了逐客令。
陳奕龍拱了拱手,帶著人便開了這里。
他們剛走后,鄭品恒從廚房閃了進來,氣急敗壞地說道:“江嘯海,你為什么要把海運公司交給這個人?他手頭上未必有你殺死日本兵的證據,就算告發到日本人那里,你也可以辯出三分理!”
嘯海搖了搖頭,“沒用的。你看他們荷槍實彈來到這里,今天無論軟的,還是硬的,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拿走海運公司。我在救下那倆女孩的的時候,的確注意到是在教堂附近,不過當時也來不及過多考慮。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以絕后患。陳奕龍拿到這個把柄,倒也并非不可能,我注意觀察了一下,和他一起來的警察正是巡邏那片巷子的。”
“這個陳奕龍真是狡猾透頂,如你姐姐所說,誰給他錢,他就會給誰辦事!這一次沒人給他錢,他倒學會伸手要錢了!”鄭品恒氣得直跺腳,
“你也切莫生氣。現在市面上這么亂,每個人都為了離開這里收刮錢財,當兵的、做買賣的、黑道的、白道的……苦的永遠是老百姓!”嘯海倒是不心疼海運公司。因為只要他想做,便可以把海運公司變成一個空殼交給這個人。他心疼的是,現在這世道里每個老百姓想茍活于世都無比艱難,各方勢力只顧著自己活命逃命,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
鄭品恒嘆了口氣,“你也別想那么多。畢竟你也只有一個人,想要救下天下人,恐怕還是難了一些。接下來你要怎么辦?真的把這個商行交出去嗎?”
“我是在拖延時間。我得到情報,在九月份日本人會簽訂投降書,如果到時候日本人能夠撤離天津,這宗交易便不作數了。”嘯海有自己的打算。
他雖然不心疼海運公司,可是也不想輕易交出去,畢竟他想留著這家公司作為黨費交給組織。
鄭品恒的心放下幾分,“既然如此,我們就跟他耗時間!這個陳奕龍上竄下跳,左右逢源,就是個小人!我就不信了,日本人還能把他當成一個人物?”
“小鬼難纏啊!”嘯海笑著拍了拍鄭品恒的肩膀,“不想那么多了,趕快把飯菜端出來吧!折騰到大半夜的,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