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們這支部隊駐扎在這里，就是作為解放區(qū)第一道門戶。”嘯海站在地圖前。

“你應該說我們這里是先鋒！”高盛宇并不認同他的說法，“真開打的時候，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這些百姓調(diào)離。可是在戰(zhàn)斗沒有打響之前，我們并不愿意打擾他們的生活。這是他們土生土長的土地，因為日本鬼子的到來，他們平靜的生活變得如此悲慘，我希望自己能夠守護他們久一些……”

“原以為高隊長是個莽將，沒想到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著實讓人有些驚訝。”一直沉默不語的章冰突然開口，說的話聽起來記憶像是在夸他，又感覺有幾分諷刺。

嘯海和高盛宇對視，也不知道這個姑娘為什么要這么說。

可是章冰說完這句話，便又沉默不語。

“章冰姑娘，你在這先安頓一段時間，我們會找機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這里還不夠安全。”高盛宇也不再糾結(jié)此事，而是做了下一步的安排。

章冰點了點頭，“我晚上住在哪里？”

“你放心吧，我會妥善安排。”高盛宇轉(zhuǎn)向嘯海，“你不要再做停留了，這次離開天津已經(jīng)很久了，等到岡村寧次回來，這事恐怕就會露餡。明天一早，你趕快回天津吧！”

嘯海何嘗不知道時間越久，風險越大，“天一亮我就離開。至于章冰姑娘……”

“你就說被我們搶走了，打死了，你說什么都行。按照你原來的說辭，不是要把她送到岡村寧次那里嗎？你就說去往河南的過程中遭遇了我們設(shè)伏，于是把這姑娘給打死了，這理由怎么想都很充分！”高盛宇對于潑自己臟水得意洋洋。

“你們？算了吧！我還不如說是被國民黨截了胡，日本人還會更相信一些！”這次輪到嘯海不認同。

高盛宇哈哈大笑，“看來我們八路軍的軍紀在日本人那里都有名啊！”

嘯海也被他的豁達逗笑了，“別得意了，你趕緊安頓章冰姑娘吧！過后，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軍分區(qū)。不僅是因為她是見證日本罪行的有力證人，更因為這姑娘九死一生才逃出那個火坑，我們不能辜負她這份勇氣！”

章冰聽到嘯海的話，也有幾分動容，看著他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冷漠。

高盛宇拍了拍嘯海的肩膀，“你放心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嘯海從車子里拿出油桶，給汽車加滿了油，原路返回天津。

他從倒視鏡中看見已經(jīng)換上了粗布衣裳的章冰和依依不舍的高盛宇，心里有幾分安慰，也有幾分感慨。

每次他和高盛宇相見，都是匆匆一面，這一別又不知何時能再見。

與章冰這個姑娘相處時間不長，自己對她原本是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幾番試探之后，發(fā)現(xiàn)她肯定不是奸細，而僅僅是對于生命產(chǎn)生了絕望，所以才變得如此冷漠。今天如果不是嘯海救她，而是換一個人，恐怕她依然會如此。

回去的路程就比較快了，嘯海帶著路引一路暢通，半夜時分，已經(jīng)到了天津的郊區(qū)鈴鐺閣中學。

城里這時已經(jīng)戒嚴，他準備借宿在此，順便看看自己的兒子，也向其他幾個孩子透露一下小柯已經(jīng)犧牲的這件事。

校園的打更人已經(jīng)認識了江嘯海，看見他深夜前來，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有多問，而是把他迎進校門，帶到了孔澤誠校長的辦公室。

此時，雖然已經(jīng)深夜，但孔澤誠卻并沒有休息。在微弱的油燈之下，他正在制作下一期的學報。學報的內(nèi)容依然是關(guān)于民族獨立問題。

這本來是天津衛(wèi)的禁忌，可是孔澤誠仗著山高皇帝遠，在校園范圍內(nèi)把學報搞得風生水起。這讓孩子們眼界不斷開拓，思維也得到了鍛煉。

鈴鐺閣中學仿佛是一個世外桃源。

“孔先生，好久不見！”嘯海輕輕地敲門。

孔澤誠看見門口站著自己的戰(zhàn)友，大喜過望，扔下毛筆就沖到嘯海跟前，與他握手，“嘯海同志，好久不見！你怎么有空過來了？”

嘯海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以及關(guān)于解救慰安所姑娘的計劃和盤托出。

孔澤誠聽完沉默了一會兒，“你這計劃的前半部分，我是完全贊同的。現(xiàn)在戰(zhàn)局陷入僵持階段，邊打邊談才是各個戰(zhàn)場的常態(tài)；我們與國民黨的合作也出現(xiàn)了裂痕，與其總是附庸在他們身后，莫不如自己站在國際舞臺上。如果能把日本人的罪行推到臺面上，不但可以讓各國向日本政府施壓，讓他們收斂自己，也可以樹立我黨的政治形象。在蘇聯(lián)承認偽滿洲國之后，他們的政治形象已經(jīng)大打折扣，中國共產(chǎn)黨應該進一步擺脫蘇聯(lián)的控制和影響。”

“是啊，自從去年共產(chǎn)國際解體之后，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繼承了他們的全部政治遺產(chǎn)，也加強了對各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與控制。我們?nèi)绻麤]有自己獨立的政治綱領(lǐng)，將會永遠是他們的附庸。”嘯海對于國際形勢看得非常清楚。

作為口岸城市的海關(guān)官員，尤其自己還經(jīng)營著一家海運公司，嘯海深刻認識政治與經(jīng)濟的緊密聯(lián)系。

蘇聯(lián)在太平洋上是沒有出海口的，所以迫切需要中國的東北地區(qū)作為他們出海的突破口。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們甚至不惜承認偽滿洲國，犧牲中國的利益，這也是中國共產(chǎn)黨迫切希望脫離他們的主要原因。

兩個人就國際形勢談論到天色蒙蒙亮。

嘯海有些不好意思，“一見到您，就有說不完的話，這一夜這么快過去了，害得您都沒有休息好。”

孔澤誠哈哈大笑，“怎么會！與你交談一番，我長了見識，心胸也開闊起來，睡覺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孩子們現(xiàn)在應該也快起床了，你去看看冬至。還有那幾個小孩，他們現(xiàn)在在學校幫廚，用工錢遞些學費，這樣能減輕你的負擔。這幾個孩子勤勞肯干，悟性也高。我記得還有一個姓柯的少年，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學校上課呀？他可真是個出色的好苗子！”

提到小柯，嘯海的心里一下子像是沉到了湖底，冰涼冰涼的。沉默了半天，他終于開口，“小柯已經(jīng)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