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因為今天是月初,天上一點光亮都沒有,甚至連星星都沒有,周圍一片漆黑?
嘯海和四個撈尸工駕著一輛馬車,馬車上帶著一副樸素的棺材,直奔著西郊而去。
過了軍糧城,嘯海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陰影等在那里,他試探地喊了一句:“品恒,是你嗎?”
那陰影直奔著他們而來,“等你半天了,孔校長已經選好了位置,我們趕緊把大姐送過去吧!”
嘯海這時候才發現他身邊竟然還有一個人,“冬至?!你怎么也跟著過來了?”
冬至作為一個少年,已經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看見自己長久未見的父親,神情還是有幾分激動,好在夜色的遮擋,讓他沒有太過失態。
嘯海一樣很冷靜,只是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肩。現在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并不是父子敘舊的好時間,“孔校長選的地方在哪里?我們現在趕過去吧!”
冬至今天看見鄭品恒之后,就聽說了鄭春燕去世這件事,心里十分難受。
他告訴嘯海:“孔校長選了一處位置,那里和我們之前來過的地方距離不遠,把春燕大姑安葬在那里,應該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因為撈尸工在場,冬至說話很是含蓄。
嘯海聽他說話有條有理,聲音沉穩,也甚感欣慰——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也是能夠獨當一面了。
“咱們不要耽誤時間了,你們趕緊跟我來說吧!”鄭品恒騎上自行車,冬至坐在他的后座,幾個人直奔林子深處。
天將亮的時候,鄭春燕終于入土為安。
嘯海把幾個撈尸工和馬車打發回城里,自己和鄭品恒、冬至留在鄭春燕的墳前。
冬至看著鄭春燕的簡陋的墓碑,想起不遠處自己母親的墳墓,輕輕地問了一句:“春燕大姑是怎么去世的?”
鄭品恒看了看嘯海,卻發現他正盯著這座墳墓發呆。
這些年來,嘯海把犧牲的人都安葬在這片郊區,現在又多了一個鄭春燕。
鄭品恒攬過冬至的肩膀,“讓你父親自己靜一靜,我告訴你發生了什么事!”
天色大亮的時候,冬至又回到了嘯海的身邊,“父親,你節哀順變。我得回去上課了,你和品恒叔也早點城里吧!再晚一些,我怕你們就會被人盯上的……”
嘯海終于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現在他已經長到了自己的肩頭,身長玉立,相貌英俊,取了他生身父母的長處和優點,生得一副好皮囊。
冬至看見嘯海緊緊盯著自己,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父親,你不要多想了,還有很多人需要你的幫助,你得振作起來!”
嘯海扯出一絲笑容,拍了拍他的肩,“你讓品恒送你回學校吧!我在附近轉一轉……”
鄭品恒也聽到了他的安排,“這樣也好,我先送東西回到學校,你盡快過來,不要自己閑晃的太久。別看這里是村子的墳地,不一定就那么的安全。你要知道,現在盯著你的人可不止一波兩波!”
嘯海苦笑道:“我心里有數。現在天津這小小的地方,各方勢力很是復雜的,幾路人馬盤根錯節,想要抓我把柄的人多了去了,我當然只會保護好自己!你們快走吧,別耽誤了上課!”
冬至跳上鄭品恒車子的后座,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我會把今昨晚的事情告訴孔校長的!”
嘯海點了點頭,讓他向孔校長轉達一下,“一定要注意安全!現在各方勢力都正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我們黨在天津的力量十分薄弱,與他們爭斗,還需要再壯大自己的力量!”
冬至點了點頭,“放心吧,父親!孔校長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一定能明白該怎么做。倒是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只有您和舅舅兩個親人了!”
嘯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看著他和鄭品恒遠去了。
嘯海在這片墳地里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墓碑上刻下的字。有一些是當地的百姓,沒有什么文化,只留了一個名字;有一些應該是念過書,墓碑上記載著詳細的生卒年份和平生事跡……
大概走了一柱香的時間,他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墓碑。這是自己給銘華立的墓碑,上面刻著“張門于氏之墓”。
銘華作為一個革命先行者,是進步的女性,本不應該用這樣的文字去描述她。可是在這里,嘯海不得已讓她不那么突兀,以免引起別人的懷疑。
嘯海輕輕擦拭著銘華墓碑上的灰塵。這塊石料是她在村子里買下的,倒是不貴,卻很結實;墓碑背面沒有銘華的平生事跡,只有關于她身份的形容,然而連真正的名字都沒有留下。
“銘華,先委屈你在這停留些時日,等到我們把日本人趕走了,我一定把你接回家,讓你的名字堂堂正正的出現在墓碑上!”
傍晚時分,嘯海和鄭品恒終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里。
今天給銘生上藥的任務交給了肖芳,肖芳強忍著害羞給他換了兩次藥;而孩子也不哭不鬧地躺在沙發上吐泡泡。
他們看見嘯海和鄭品恒回來,都迎了上去,“情況怎么樣?你們拿到鄭大姐的尸體了嗎?”
“你們把她葬在哪里了?我能不能去拜祭她?雖然我跟她之前沒有什么接觸,但是我和女兒的命都是她救的!”
鄭品恒攔在了他們和嘯海之間,“你們兩個先冷靜冷靜,我們已經把春燕大姐的尸體入土為安了,你們放心!不過地點不方便說,怕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肖芳和銘生都非常的失望,一臉不甘地放開了抓住嘯海的手。
嘯海轉移了話題,“這幾天咱們一直喊孩子寶寶,你給他起名字了嗎?”
肖芳搖了搖頭,“沒有!原本齊思明說要給她起名字,可是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姓齊,是我想讓她姓肖。天顥哥,你能幫我想一個名字嗎?我想讓這孩子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嘯海看著肖芳,眼睛里已泛起了淚光,知道她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