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海見到徐恩曾的時候了已經(jīng)是耶誕節(jié)了。
今年的耶誕節(jié),天津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英法并沒有任何一方有心情去組織什么娛樂活動,每個人都在想辦法離開天津。
嘯海在等了大半個月之后,終于等到這位中統(tǒng)局徐副局長能騰出時間見上自己一面。
見面的地點定在梨棧大街的國民飯店,離齊思明租住的公寓不遠。
徐恩曾看見嘯海的第一句話,“天顥,也是好久不見了!立業(yè)……甚是可惜?。 ?
立業(yè)是程建勛的字。嘯海一聽,見面就提起程建勛,似乎來者不善??!
他表情也略帶惋惜,“徐局長所言甚是。程叔不過想亂世求個安穩(wěn),但終究不能堅持自己的理想,可憐、可嘆,也可怨。”
徐恩曾神情輕松了一些,看來對他的回答非常滿意。
如果他立刻與程建勛劃清界限,這人未免過于薄情寡義;如果他對重慶方面表達不滿,難免心懷怨懟。而現(xiàn)在這幾句話說起來倒是態(tài)度明確,情感上也無可厚非。
嘯海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徐恩曾能接下殺死顧鳳鳴這個任務(wù),可見是頗受國民黨上層重視的一個人,萬不可得罪于他?!靶炀珠L,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許偉?”
許偉曾經(jīng)就是徐恩曾親自派到中央特科內(nèi)部作為內(nèi)應(yīng);上海地下組織被破壞后,徐恩又將許偉派到天津,可見對他是有多么信任。
提到許偉,徐恩曾的臉上露出些惋惜的神情,“他是個人才!可惜……”
嘯海壓低聲音,湊近他,“許偉葬在天津附近郊區(qū)?!?
徐恩曾抑制不住地驚訝,“怎么?你竟敢給他收殮了?”
嘯海坐直身子,端起茶杯,算是默認了。
徐恩曾對他的印象又好上幾分。“果然是個仁義的年輕人!孤軍奮戰(zhàn)多年,沒想到竟然保持本心不變!”
嘯海略顯靦腆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既稱之為理想,必為其努力?!?
說罷,嘯海從懷里拿出兩張薄薄的日本牛皮紙遞給了他。這種紙張非常堅韌,遇水不破,紙上畫的不是別的,正是費盡千辛萬苦拿到的天津布防圖。
徐恩曾仔細看了看,立刻明白這是什么。他如獲至寶,“你是怎么拿到的?”
嘯海實話實說,“這兩張圖得到的過程非常偶然。一部分在法國領(lǐng)事內(nèi)穆爾的情人手中,另一副是我從參謀部偶然得到?!?
齊思明眸中閃過一絲亮光,意義不明。
經(jīng)過一頓飯,徐恩曾對嘯海的印象愈加深刻,比上海灘那個風(fēng)度翩翩的狀元后人立體了許多;尤其在風(fēng)評不好的齊思明襯托下,他恨不得將所有夸贊的話都用在嘯海身上,聰明、機智、勇敢、忠誠;甚至想做主將天津和談的其他事務(wù)交到嘯海手中,可是沒經(jīng)過重慶政府批準,他是斷然不敢這么做的。
徐恩曾來到天津,本來就不是什么秘密,大大方方地住進斯里卡爾頓酒店。就像嘯海大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一樣,他到了天津這么長時間,也沒有任何一個日本實權(quán)人物找過他,似乎都在假裝不知道,試探著對方的耐心。
飯后臨別,徐恩曾表示,希望近期與茂川秀禾見上一面,要求嘯海在叢中斡旋。
嘯海當(dāng)然滿口應(yīng)下,“近期,我就會和茂川先生商定此事,徐局稍安勿躁?!?
晚上回到家,銘華和楊明天都沒有睡下,他們不知道這場會面是不是又是一場鴻門宴,十分擔(dān)心嘯海。
嘯海對這場會面的結(jié)果很是滿意。他把整個過程告訴了二人,還有對這件事的預(yù)測。“齊思明此前與岡村寧次密切接觸,卻不想他是比較堅定的主戰(zhàn)派,所以和談毫無進展?,F(xiàn)在徐恩曾來了,想棄了岡村寧次,另與茂川秀禾溝通??墒撬?,日本人的本質(zhì)都是侵略者,恐怕最后會兩頭不得好?!?
“你為什么要把布防圖給他?這可是咱們辛辛苦苦拿到的!”楊明天對他的做法非常不解。
嘯海耐心解釋:“因為我們這次戰(zhàn)役的主要目標不包括天津。這布防圖,我們暫時用不上;短期內(nèi),天津不會遭受炮火侵襲,倒是政治斗爭會越演越烈。所以這布防圖莫不如現(xiàn)在送了人情,如果未來真的情勢有所變化,我們再想辦法也不遲?!?
銘華和楊明天還是有些惋惜,但嘯海已經(jīng)這么做了,他們倆也便不再多說。
嘯海看二人模樣,換了個話題,“有件事早就想告訴你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組織上要求咱們再發(fā)展一個新的黨員?,F(xiàn)在組織的情況比較困難,沒有辦法派出合適的人選支援天津,所以我們要從身邊培養(yǎng)人才、發(fā)展人才?!?
銘華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那你有什么人選嗎?我們現(xiàn)在幾乎是被群狼環(huán)伺,怎么才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銘生,于銘生?!眹[海提出自己的人選。
“那敢情好!銘生那孩子,我看著不錯,聰明!雖然……”楊明天把不該說的話咽了下去,“但是心里特有數(shù)!”
銘華有些顧慮,“雖說舉賢不避親,但是我覺得銘生還有些幼稚,心性沒有世文那么堅定,膽子也有些小……”
嘯海知道銘華更多是為了避嫌,但還是讓她提出人選,“那你認為誰合適?”
“鄭品恒,怎么樣?”銘華想到一個人。
嘯海搖了搖頭,“不行。不是我不信任品恒,也不是他的品性不好,而是他曾經(jīng)明確地跟我說過,他只是個醫(yī)生,不會加入任何政黨或者派別,他只為自己的良心。”
楊明天有些不解,“可是咱們的工作也是為了良心啊!”
嘯海不知道怎么解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他只能告訴楊明天:“人各有志,不好強求,所以我還是提議于銘生?!?
銘華也打消了顧慮,臉上露出高興的模樣,“那好,我等著銘生回來,問問他愿不愿意。如果他愿意,那咱們就選個日子,把情況上報給組織。”
三個人在這問題上達成了一致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