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嘯海家的耳房里,嘯海和趙世文、楊明天三個人在燭火下討論關于趙世文下一步工作的事情。
嘯海把推薦信交給了趙世文,“你明天拿著這封信就回到學校吧。我收集了勃爾和高凌蔚的簽名,我想學校應該不會拒絕。”
趙世文聽到“高凌蔚”的名字,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很快也松開了。雖然他知道,高凌蔚是個漢奸,可是他現在代表天津市的偽政權。那所學校作為天津最后一片還能和平共處的地方,他想要進校門,高凌蔚的推薦還真是必不可少。
楊明天鋪好床,聽見了他倆的對話,有些不舍,“那世文明天就要回到學校了嗎?”
“沒錯,為了工作更方便,他以后還要在那里食宿。”嘯海知道他心里有些不好受,勸慰道,“咱們又不是見不著了,以后你可以經常跟著銘生去送冬至上學。”
趙世文也開朗地說道:“對啊,楊大哥,以后我一天在學校雖然有些不方便,但是咱們并沒有分開。等黨組織建立起來,你也加入我們,咱們就更親如一家了!”
三個人心情一下子舒展了不少。
嘯海想到一件事,“說到這里,世文,當時你去華北開展工作,是接到誰的命令?”
趙世文知道這件事也該好好梳理一下了,“自從去年太原失守之后,聶將軍就帶著115師從山西向河北一帶推進,著手建立敵后抗日根據地。而我是接到了唐延杰參謀長帶領的警衛連發來的密文電報。”
“你現在還能聯系上他們嗎?”嘯海一聽是電報,想到可以追根溯源,心里冒了一些希望,“你也知道,我到天津這些年一直都在英國和日本的注視下活動,所以沒能和組織取得聯系。而你的身份又對我遮遮掩掩,我實在是不敢確定你能幫我聯系他們。”
“這事說起來有點難,我從老家回來,跟他們就也失去了聯系。”趙世文有些難過,又有些不好意思,“嘯海哥,不是我對你遮遮掩掩,是因為中央特科全軍覆沒之后,你們都與中央失去了聯系。你再出現,我也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你,只能以個人的身份與你接觸。‘聽其言,觀其行’。我知道你還沒有背叛組織,我才敢與你坦誠相待。”
嘯海也理解他,“我明白。我們的組織在這一次次打擊中,已經經不起摧殘了。如果我已經叛變了,而你又與我交好,這對于天津的地下工作的確是滅頂之災。”
趙世文放下懸著的心,“嘯海哥,你理解我就好。其實直到你把楊大哥他們救出來之后,我才敢確認你還是黨的人。而且在我和組織沒有中斷聯系的時候,我已經把你的作為向組織上匯報了,他們讓我以后聽你的。”
嘯海愁眉未展,“我們現在要想辦法聯系上115師,把天津的情況告訴他們。現在日本人和英國人已經針鋒相對,未來局勢不可預測,得讓他們提早做好準備。”
趙世文認真地點了點頭;楊明天聽得也很認真,似乎對他們的談話,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嘯海剛到津海關就感受氣氛有些不對。每個人背著他竊竊私語。
勃爾出現在二樓,面帶愧色地叫住了他,“張,請來我的辦公室!”
嘯海不明所以,進了勃爾的辦公室,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一個人。
此人個子不高,圓臉,戴著眼鏡,頭發稀疏,看樣子比嘯海大上十幾歲。
嘯海微微頜首致意,并沒有主動詢問此人的身份。
勃爾尷尬一笑,“張,我給你介紹一個新同事,程錫庚。”
程錫庚沒等勃爾繼續介紹,先自報家門:“天顥賢弟,在下程錫庚,字蓮士,鎮江人,與你也算老鄉。我乃清政府授予舉人。聽說你是狀元之后,我們共事也算緣分,還望今后肝膽相照。”
嘯海扯出一個笑容,“當然,當然。不知程先生之前在哪高就?”
程錫庚有幾分得意,“我原是北平臨時政府官員兼任銀聯理事長,現受日本內閣指派,到津海關擔任監督一職。”
嘯海有些意外。自己“海關監督”一職是南京政府任命的,現在南京政府已經逃往重慶,自己這官位也“命懸一線”。只是因為英國人還要從海關稅金中抽成補充賠款,所以自己還在穩坐此位。
眼前這人竟是日本人派來的,怕是英國人在海關稅金分成上向日本人妥協了。
果不其然,待三人這次尷尬的會晤之后,秘書把帶程錫庚到了特意為他準備的辦公室,而勃爾卻把嘯海留下。
“張,我知道你會不開心,但我們和日本人之間的談判非常焦灼,我們只能接受日本人的安排。”勃爾摸了摸日漸稀疏的頭發。
嘯海豁達一笑,“沒關系,多一個人工作,我也輕松不少,您不必在意。”
勃爾和嘯海畢竟相處幾年,也有幾分情分。他見嘯海并無不快之色,也長舒了一口氣,“張,你知道的,我也很為難,我們不能把日本人所有的要求都拒絕了。他們只是安排一個官員,我們不好拒絕。”
嘯海壓低了聲音,問道:“那津海關的稅金?”
勃爾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嘯海知道英國怕是妥協了,在開放英租界和海關稅金分成給日本之間,他們選擇“破財免災”。
日本人倒也精明,派來了銀聯總理事。左手從海關里掏出稅金,右手就放進了日本人的銀行。
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就是這件事竟然是日本內閣通過外交手段解決了,完全沒用陸軍部插手。可見,英國在歐洲日子越來越難過。不出意外的話,在不久的將來英租界必然開放給日本。
茂川掌握著整個天津的布防圖。如果日軍以天津為新的殖民中心,既有海港進行補給和兵力增援,又能迅速深入華北平原腹地,那么未來半個中國都將是日本人的囊中之物。
到時,八路軍想在這里建立敵后根據地就更難了。
可是拿回天津的布防圖也是幾乎不可能的。現在嘯海只能祈禱英國人和法國人再多撐幾年,讓日本拖入外交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