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偉看嘯海的臉色凄愴動容,加了一把勁,“你看,你也覺得我說的有理,所以何必去追尋真相呢?小日本鬼子,死了也就死了!”
嘯海仰頭飲盡杯中酒,長嘆一口氣,“我知道這幾個人在日本人手下吃過不少苦頭,但是如此沖動地直接對他們下手,這不但不解決實質問題,而且會讓日本間產生更多優勢!”
“會有什么優勢?”許偉不解。
嘯海知道他對這些彎彎繞不夠靈光,“你現在的身份是法租界警察,你手下暗殺了幾個日本人,法租界在這件事上必然理虧,日本會因此要求更多的利益?!?
許偉不以為然,“法國難道抵不住一個小小的日本?再說了,不是還有英國嘛!”
嘯海苦笑道:“如果英法對日本有威懾之力的話,上海就不會淪陷了……”
許偉也想起,不久前他剛剛接到關于南京淪陷的消息,以及滿城被屠的慘象,臉色大變,“天津難道也會……”
嘯海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上海作為遠東第一大城市的都不能幸免于難,天津……”說罷,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鄭品恒看這二人說話間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有些不解,“你們這是怎么了?上海、南京淪陷又怎么樣?這北京城不也是被日本人打下來了嗎?”
許偉看看鄭品恒,又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嘯海。
嘯海解釋:“他只是醫生,對這些事不甚敏感,也情有可原?!?
許偉皺緊了眉頭。
鄭品恒的好奇心上來了,“到底甚么事?你們說來聽聽,一直打啞謎,我咋會知道?”
嘯海拍了拍他的肩,“等吃完飯,你隨我回家,我告訴你?!?
到最后,嘯海和許偉兩個人誰也沒能說服誰。這頓飯雖然不算是不歡而散,卻也是氣氛冰冷。
鄭品恒按著約定跟著嘯?;丶?,在路上一聒噪不停,“到底甚么事?你跟那個許隊長在么打什么啞謎?說起淪陷,天津淪陷了,北京也淪陷了,怎么說到上海和南京你們就是這個反應,難不成你們那里的人命比我們這里的金貴?”
嘯海停下腳步,“你聽說南京被屠城了嗎?”
鄭品恒一愣,“屠城?除了滿清入關,揚州三日,我還沒聽說過屠城這檔子事兒?!?
嘯海不再多說,帶著他回到家里,把最近一段時期收集的資料一一攤給他看。
鄭品恒看到1937年12月的《東京日日新聞》,愣住了。
報紙的頭條刊登了一張大幅照片——拍攝于侵華日軍攻入南京不久,兩個面帶微笑的日軍少尉軍官拄刀而立,周圍是堆積如山的尸體。
看著血淋淋的圖片,他震驚得無以復加,“真的屠城……這還是人干的事兒嗎?”
“這只是冰山一角,整座城宛如煉獄?!眹[海握住了拳頭。
“為什么我都不知道?”鄭品恒不停地翻看著各種語言的報紙,這些材料收集起來怕是也費了不少心思。
嘯海沒有辦法回答這句話。
日本在華北農村地區實行“三光”政策,在城市里也是推行“良民證”之類的愚民手段。南京屠城的消息,日本人狂歡,國際社會嘩然,唯有中國人卻什么都不知道!
鄭品恒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匆匆告辭。
銘生看著有些狼狽的鄭品恒,心下有些奇怪,想去書房問問發生了什么事,卻被銘華攔住了。
次日清晨,嘯海在書房還沒有睡醒,楊明天把門敲得山響,“嘯海,快起來!出事了!”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嘯海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拉開房門。
“許隊長……被日本人抓走了!”楊明天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了。
“什么?”嘯海不敢相信,“他怎么會被日本人抓走?”
“據說,日本人那幾條命案都是他做的!”
嘯海后背泛起了冷汗,回頭看了看還放在書桌上的那枚紐扣,又想起了昨晚的飯局……難道是鄭品恒?
他胡亂披上衣服,“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今天早晨,許隊長的手下馬強過來報信的?!睏蠲魈煺J出來那人,“馬強那時候跟我在同一間監牢,之前我沒想起來?!?
“他是怎么說的?”嘯海鎮定下來。
“昨天晚上,許隊長回到法租界警察宿舍,告訴他們這件事可能生變,讓他們提早做好準備?!睏蠲魈觳恢腊l生了什么事,只能盡量復述,“大半夜的時候,一隊日本兵闖進了他們的宿舍,要把他們帶走,引起了兩方械斗,最后許隊長為了掩護他們幾個人,自己主動被帶走了!”
“現在那些人在哪里?”嘯海猜他們不會束手就擒的。
“馬強交待他們想辦法躲進法租界和英租界,他自己跑到咱家來報信!”楊明天實話實說。
“這人倒有些腦子?!眹[海有些出乎意料。
“許隊長被抓走了,我們該怎么辦?要不要去找茂川?”
嘯海否定了他的想法,“不行,我們不能去找茂川,事發突然,到現在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如果我現在去了,恐怕就落了下風?!?
嘯海來回轉了幾圈,“你趕快準備我上班的東西,我得見到勃爾!”
楊明天一拍額頭,“對對對,我們還可以尋求英租界的幫忙!”
嘯海沒有解釋,但他心里并非打的這個主意。
可是事情發展得出乎意料的迅猛。嘯海上班的路上,已經看見了日本人重兵把守在津海關門口。
津海關位于英、法租界和淪陷區的三處交叉口,日本人在此重兵把守倒也不算是壞了規矩。
嘯海這一路上沒有受到多少為難,順順利利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勃爾和肖恩才二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見嘯海出現,松了一口氣。
“張!底下日本人是什么情況。你有沒有聽茂川先生說過這件事情?”勃爾都懶得寒暄,直接拽住嘯海。
嘯海作出無辜的樣子,“沒有,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今天早晨我也被嚇了一跳!”
這時候,他從窗口上看見了多田駿和茂川也出現了,心下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