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這次命案現場依然是在法租界,而且是嘯海非常熟悉的地方——勸業場樓下的咖啡廳,也就是他和楊明天再次相遇的地方。
同樣毫不意外,許偉和宮城太郎又是各自帶著一隊人在現場,除了法醫在查看尸體情況之外,兩撥人什么都沒做,只是在怒目相視。咖啡廳的服務生和酒保都湊作一堆,站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出。
咖啡廳此時不像以往那樣昏昏暗暗,而是燈火通明,每個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嘯海一行四人,宮城非常惱火,“怎么又是你們?”
許偉冷冷一笑,“你應該問問自己,你為什么又會出現在這里?這是法租界,都沒有人能確定死者是日本人的時候,你就已經來了,所以還敢說殺人兇手不是你們的人?”
宮城氣得再次拔刀。
鄭品恒像沒看見這一切似的,穿過人群,直接蹲在法醫身邊,一起查看尸體。
這名法醫也認識鄭品恒,畢竟鄭醫生在津門的名氣和他的脾氣一樣大。
“這回又是什么情況?”鄭品恒翻看了一下尸體,沒有外傷。
法醫指了指尸體的手腕,這次沒有被束縛過的痕跡。
鄭品恒心領神會,仔細查看尸體的狀態,“他似乎出現過癲癇……”
“他會不會是因為癲癇窒息?”法醫小心翼翼地問道。
鄭品恒聽了,沒有說話,而是掰開尸體的嘴巴,翻開他的眼皮,搖了搖頭,“不是癲癇,是吸毒過量,也就是白粉吃多了!”
說罷,他站起身轉向許偉,“許隊長,這個人是誰?”
許偉遞給他一張證件,“他是日本警察署的吉田小隊長,也就是這位宮城隊長的手下。”
宮城冷哼一聲,沒有否認。
“吸毒過量……那就不是什么殺人案件了。”許偉聳了聳肩,“我們本來也是例行公事罷了,沒想到宮城隊長比我們還要積極!”
宮城怒不可遏,“大日本帝國軍人接連地死亡,你們法租界應該負起全部責任!現在你還敢在這里說這些風涼話,我看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二位長官,稍安勿躁。這件事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法醫冷汗直流,自己不過是個想端鐵飯碗的蹩腳醫生,誰想到卻被卷一個接一個的案件之中?
此時嘯海無暇顧及這些小小的紛爭。因為楊明天的話,他一直暗中觀察跟在許偉身邊幾個人,的確是有一些生面孔,和他以前認識的法租界警察不是同一撥。
楊明天也目光炯炯地看著這幾個人;奇怪的是,那幾個人卻在躲著楊明天的眼神。
這一切都落在嘯海的眼里。他想不通,找到營生明明是件好事,他們為什么像是做賊心虛一樣?
這時候,宮城太郎的手下把咖啡廳的老板給押了出來,一把推倒在地,“你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給我說出來!”
呃……中國人進了“白帽衙門”,嗓門大了起來。
咖啡店老板是個40多歲的中年女人,模樣姣好,頗有風情。面對兇神惡煞似的日本人,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倒也保持著風度。
她鎮定地站起身來,“諸位長官,我就是在這小地方開間咖啡館而已,客人形形色色,我也不知道是誰;當然也不敢拒之門外。這位先生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我是真不知道,不過可以問問服務生。”
宮城揮刀劈開一個木制茶幾,“誰是服務吉田的服務生?”
那女老板看見茶幾被一刀劈成兩半,臉色愈加蒼白。
許偉倒是客氣。他知道咖啡店能開在這個地方,并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這個女老板的后臺不會淺,“這位小姐,敢問貴姓?”
女老板穩了穩心神,優雅一笑,“鄙姓馮,馮佳薇。”
“馮老板,你能告訴我是哪個服務生在當時服務這位吉田隊長的嗎?具體發生了什么情況,我們需要向他詢問一二。”許偉心里明了,這馮佳薇是法國領事內穆爾的紅顏知己。
馮佳薇吞了吞口水,眼睛環視了屋里幾個服務生,沒有說話。
這時候一個20多歲,面容清秀的小伙子站了出來,“各位長官,這位先生的酒是我送的。那時候他好好的,還把我攆走了,再也沒讓我過去服務。所以,他什么時候死的,我也不知道。”
宮城沖了過去,拎住他的衣領,“你最好不要耍我們大日本帝國!他一直是自己在這里嗎?怎么會無緣無故吸毒過量死掉?”
許偉冷冷一笑,“沾染上什么不好的毛病,因此而喪命,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為什么一定要把這件事搞成什么陰謀,莫非你們就在等著時機找茬嗎?”
這是政治層面的事情,即使底下的人心照不宣,也不會把這件事拿到臺面上來說。
可是許偉現在“不上道”,把這件事堂而皇之說了出來,這讓宮城反而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接話。
就在場面如此尷尬的時候,馮老板出來救場,“我們的咖啡廳在法租界,一直是主打浪漫氛圍的,所以燈光風格比較暗。這位長官坐在角落里,我們的服務生沒有看清,也是情有可原。”
宮城一時間啞口無言,只能冷哼一聲。
嘯海在這個場合是沒有立場開口的,他也在仔細觀察著尸體。
這個吉田小隊長應該是個老煙槍,右手食指都被煙熏成了焦黃色;再往上看,右手臂靜脈有一個明顯的針孔,周圍泛起淡淡的青色;他面前的茶幾上,還有一只用過的針管和一些白色的粉末,以及一個空瓶子……
看這樣子的確像是注射過量毒品,可是嘯海發現他身上沒有其他的針孔。難不成,他這個“癮君子”第一次嘗試用靜脈注射的方法吸毒,沒有掌握好用量而因此斃命?
嘯海沉默地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爭吵不休的許偉和宮城兩人。
這件事恐怕不像許偉說的那樣,是一件癮君子吸毒過量的意外事故,而是真真切切的殺人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