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海讓銘華先安心吃飯,自己出去看看是什么情況。
在餐廳門口,幾個身強力壯的外國人正在毆打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那乞丐蜷縮成一團,側臥在地上,緊緊護著頭;而這幾個外國人嘴里不干不凈的罵著臟話。
雖然乞丐聽不懂,周圍的人也聽不清楚,可是嘯海卻聽得清楚,他們說的是法語。
他想出手干預,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走了過去,伸手攔住那幾個法國佬。
法國佬看見一個中國人出來管閑事,立刻轉移了怒火。
嘯海把錢遞給這些人;他們收了手,疑惑地看著他。
他挑了挑眉,又抖了抖手中的錢,最后指了指乞丐。
法國人哄堂大笑起來,從嘯海手里搶過錢,又踢了乞丐一腳,揚長而去。
嘯海扶起乞丐,問道:“你沒事吧?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乞丐拿下抱頭的手,抬頭看了看嘯海,神情突然非常激動,“先生,您不記得我了?”
嘯海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臉龐,真是沒能認出來。
那乞丐突然跪在嘯海的面前,“先生,我是楊祥的侄子楊明天。咱倆見過……算上這次,已經三次了!”
嘯海疑惑地看著他,真的沒有想起來。
楊明天急忙比劃著,“第一次是在大元白面館的后巷,后來我被日本兵抓走了;第二次是在那棟洋房的地牢里,你把我們這些人救了出來,放在學校里躲了一夜,我當時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沒敢跟您說話;這次您又救了我……”
說著,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這時候,銘華從餐館走了出來,挽住嘯海的手臂,“發生什么事了?”
嘯海偏過頭,悄聲地告訴她整件事情的經過。
銘華聽完,也緊緊盯著楊明天,嘴上卻是問的嘯海,“你準備怎么辦?”
嘯海想了想,“我還是把他先帶回去吧,扔在這里實在太危險了!”
銘華知道,他所謂的危險,不僅是指楊明天的處境危險,也指自己的處境危險。萬一楊明天把嘯海闖地牢的事情說了出去,他向日本人“投誠”的計劃就破滅了。
她想通之后,“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嘯海告訴楊明天:“你在后面緊緊地跟著我們,不要離得太近,以免引起懷疑。萬一有人發現我們有牽連,到時候我們也保不了你!”
楊明天點頭如搗蒜,“先生說什么就是什么,我肯定聽您的!”
嘯海和銘華帶著楊明天回家的路上,路過了冬至的學校。
這時候已經到了下學的時間。
銘生正等在學校門口,看見嘯海和銘華挽手走過來,趕忙揮了揮手。
嘯海和銘華也看見了他,迎了過去。三人和周圍的人說說笑笑,一起等著冬至下學。
而楊明天則躲在不遠處的樹林里,呆呆地看著學校隔壁的洋房。
那棟洋房被炸毀之后,周圍被鐵絲網圍了起來,周圍都有幾個日本兵把守;鐵絲網的上面掛著幾具殘肢,有的是胳膊,有的是手腳。
其中有條胳膊上面有臂章,那臂章正和嘯海撿到的十分相似,應該是某個士兵的;還有一只腳,腳趾外翻,腳腕上掛著一顆銀瓜子,應該是那個自告奮勇的年輕人。
這些都是那五個人的,他們犧牲了,卻沒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體。
楊明天看著嘯海,他仿佛沒事人一樣,還在和自己的妻子、小舅子,還有周圍的貴人們談笑風生……他難道忘了那晚的事情嗎?
學校的鐘聲響了。一個粉雕玉琢的胖娃娃從學校里跑了出來,一下子撲向了嘯海。
嘯海把冬至攬進懷里,放在脖子上,讓他“騎大馬”。
一家人到齊了,準備回家。
臨行前,嘯海看了楊明天一眼;楊明天立刻會意,像之前那般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的身后。
到了巷子口,嘯海讓銘華姐弟帶著冬至先回家;自己等到楊明天,“我帶你去洗個澡,換身衣裳。”
楊明天憋了一路,還是沒忍住,“先生,那洋房……”
嘯海嚴肅地告訴他:“如果你還想活命,就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從河北來的乞丐,一直在天津流浪。被我救下后,你就在我家做了長工,負責打掃院子修剪花草的工作。”
楊明天愣了一下,又驚又喜地抬眼看著他,“先生,你這是給我口飯吃嗎?”
嘯海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楊明天又跪下磕了三個頭,“謝謝先生!謝謝先生!您這就是救了我一條命啊!”
嘯海苦笑道,“我救不下所有人,我能救下一個是一個。”
楊明天明白嘯海所說的意思,一時間熱淚盈眶。
傍晚,嘯海帶著梳洗一新的楊明天回到家里。
他向銘華、銘生兩姐弟介紹,“這是楊明天,以后就在家里幫工。每個月我會支付他一些工資,暫時讓他住在耳房吧!”
楊明天立刻鞠躬,“太太,舅少爺,有什么事就吩咐我!”
嘯海攔住他,“我家不講究那些,以后你就叫他于小姐、于先生,不用磕頭,不用行禮,只要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行!”
楊明天沒想到這家里是不立規矩的,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嘯海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先回耳房休息。
銘華等家里就剩下三口人之后,有些埋怨嘯海:“你這么貿然把人帶回家來,不怕有危險嗎?”
嘯海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都是危險的,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還更方便些。”
其實,嘯海私心覺得這個楊明天很聰明,如果能引導他走上革命的道路,就更好了。
銘華帶著冬至上樓睡覺,嘯海和銘生商量著關于趙世文的事情。
嘯海問銘生:“最近你和趙世文有過接觸嗎?”
銘生點了點頭。最近他借著各種理由去和趙世文說話,希望找到他的破綻,可惜一無所獲。
這個結果,嘯海也猜到了。銘生言語不便,和趙世文交談的過程中,會給對方留下許多思考的空間,的確很難獲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來,這件事還得由自己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