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海為學(xué)生梳頭，極為認(rèn)真仔細(xì)。

每一梳都是從頭頂梳到發(fā)尾，以此種慈母嫁女的方式，寄愿自己的學(xué)生此行順?biāo)臁?

鐵幕手中拿著兵冊，將一個個將官的名字記在心中。

人書雖然也能看到名字與官階，但與手中的兵冊相比，其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鐵幕很清楚，自己于商會會館中所說的話，在人類聽來會是多么的狂悖。

然而兩個老人，一個是他的老師，一個是他的叔父，他們不僅沒有斥責(zé)，反而以不同的方式默默支持。

鐵幕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還是說他們真的從自己身上看到了突圍的希望？

希望嗎？

鐵幕在心底自嘲一笑。

或許在遇到張簡之前，他還覺得有希望，然而現(xiàn)在呢？或許到了最后，真的只有燃燒千年靈魂，才有那么一絲希望。

至于值不值得這樣做，他根本就不會去想，他只需要確定這件事情必須要去做，便已足夠。

康海很快梳好了頭。

多數(shù)的頭發(fā)披在肩后，只將頭頂頭發(fā)盤出一個發(fā)髻，用銀色小方冠套入，再從側(cè)面插入一根發(fā)簪固定。

再一看書生，除了比以前瘦了許多，又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其實鐵幕只要逆轉(zhuǎn)真氣，很快就能恢復(fù)原來的樣子，只是不愿太過聳人聽聞，才保持這副模樣。

況且，陽屬性真氣所剩不多，這幾天肯定都沒時間修煉恢復(fù)，鐵幕也不愿意消耗過度。

反而是陰屬性真氣，不僅能使玄陰鬼爪，百鬼躡步，還可以一邊戰(zhàn)斗一邊補充。

百鬼躡步，是玄陰鬼爪的配套身法，最為詭異。施展的時候，就像是躡步不前，實際上已經(jīng)到了你的背后。

……

這時，一個婆子引著綠娥到了臥室門口，通報之后，便將綠鵝領(lǐng)了進(jìn)來。

鐵幕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接過信封后，順手就撕開了封口。

展開信紙，看到那短短十個字，難得愣神！

世間居然有這樣的人？

“壯哉，張簡！”

鐵幕雖然不敢置信，事實卻已經(jīng)擺到眼前。

他還記得自己離開前說的話，希望明天早上還能看到張簡！

看來不用等明天了，現(xiàn)在就得回去看看他，并從他身上取走一樣?xùn)|西。

“老師。”

鐵幕將信紙遞給了康海，康海接過一看，眼睛就紅了。

只因為這十個字太沉重，沉重到讓康海不能呼吸。

只見信上寫著:

“用吾之人頭換三軍死戰(zhàn)”

康海楠楠念了出來，一直讀了三遍。

綠娥直到第三遍才反應(yīng)過來，頓時花容失色，一聲不吭的跑了。

康海看著女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將信紙遞還鐵幕，嚴(yán)肅的問學(xué)生。

“慕文，你現(xiàn)在學(xué)會怎么打仗了嗎？”

鐵幕點頭，卻沒有說話。

他怎能不明白？

正如張簡所說:一支軍隊只有擁有一個意志，才是一支不敗之師。

現(xiàn)而今，這支軍隊最大的意志，就是滿腔仇恨。

“張大人用性命傳授你用兵之道，用性命激發(fā)將士的斗志與仇恨，真乃千古未見之英杰也。

慕文，可千萬別辜負(fù)了張大人一番苦心啊！”

康海語調(diào)悲愴，似是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說完這番話，老人就獨自吟誦起了詩歌，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

“大江東去，浪淘盡……”

鐵幕對這首《念奴嬌赤壁懷古》非常熟悉，那正是與他同時代的人物所作。

此時此刻，想來非常契合老人的心境。

對于張簡的抉擇，鐵幕雖然感觸頗深，卻沒有老人這種境界。

或者說他比較務(wù)實，因為接下來，他就要去割下張簡的頭顱……而老師，一定不愿意見到這一幕。

所以，鐵幕不去打擾他，默默離開。

……

鐵幕第一次覺得割下一顆人頭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當(dāng)然也并不容易，特別是一個人想要割下自己的頭則更為困難。

當(dāng)他回到秦隴商會館的時候，門口的韃子尸體還留在原地，花園中倒塌的涼亭，還是原封不動的破碎模樣。

只是書房外面多了一個，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人，他是張沐白，以及書房中嚎啕大哭的女人的聲音。

那位張簡張叔父，半個身子掛在窗臺之外，腦袋吊在肩上，頭發(fā)垂到地上，鮮血沿著頭發(fā)流下，在廊檐下形成了好大一圈紅暈。

脖子上還卡著一把劍，劍柄上握著一雙手，直到此刻依然沒有松開。

張簡或許想要親自割下自己的頭，力氣倒是用夠了，只是少了些技巧，使得脖子與肩膀之間還連著一層皮肉。

鐵幕一直走到窗臺邊，也沒有受到阻撓。

往書房里看了一眼，是綠娥，她正抱著一個信封嚎啕大哭。

天已經(jīng)黑了。

或許是鐵幕的腳步聲很輕，使得張簡的兩個親人都沒有看到他。

這樣也好。

鐵幕握住了張簡的雙手，微微用力就將腦袋切了下來，幫他完成了最后的遺愿。

當(dāng)啷！

握劍的手在這時松開來，長劍跌落廊下發(fā)出清脆聲響。

鐵幕運真氣將人頭冰封，又將書房內(nèi)的窗紗扯了下來，將人頭包裹，然后掛在腰上。

這才對著張簡深深一躬。

“叔父，您走好！”

聽到長劍落地的聲音。

綠娥摸黑來到窗邊，她摸到了尸體，雙手沿著尸體往上摸，老爺?shù)念^果然不見了。

她知道這樣的結(jié)果，可她不能接受，老爺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不應(yīng)該死無全尸。

她聽到了鐵幕輕微的聲音。

她撐著窗臺撲了出來，向著黑影撲去，卻撲了個空。

“啊……”她撕心裂肺的大吼，“將老爺?shù)念^還來。”然后又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她的速度如何能與鐵幕相比，永遠(yuǎn)不可能奪回老爺?shù)念^。

鐵幕本來不愿與這女人多說一句話，此時見她的傷心不是偽裝，這才提醒了她一句。

“快跑吧！以你的身手攀上城墻不是問題，不要再回來了，明天開始，這里就是一座死城。”

說完，鐵幕便轉(zhuǎn)身離開，身影慢慢的融入黑暗。

“是你，是你將老爺逼死的，還有你那個漢奸老爹，你們都是陰險狠毒的小人。

我要詛咒你，詛咒你們鐵家人都不得好死！

啊啊啊啊！”

鐵幕沒有回頭，越走越遠(yuǎn)。

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要去找關(guān)鐵匠，從他那里拿到地虎幫打探的情報。

還要趁著天黑，將狼群引到一起，引到西城校場，做那最后的準(zhǔn)備。

綠娥的哭鬧聲越來越小，后來，她好像在踢打不中用的張沐白……

漸漸地，鐵幕已經(jīng)聽不見綠娥的聲音。

他不知道綠娥會不會逃，會不會帶著張沐白一起跑？

反正鐵幕是不會去救一個無能的人，即便他是張簡的親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