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想用劍狠狠插進胸口。

蕭云本是理工狗，在工地做項目經理。平日里就喜歡喝個小酒吃吃雞。如果一切沒有發生，他該在年底結婚，明年生個孩子，然后辛勞工作一生買套房子。

然而一個好哥們來了，從帝都不遠千里來看他——實際上是失戀散心。趁著周末蕭云陪著他出去玩。開封的夜市、天波府、開封府……最后是清明上河園。

事情就出現清明上河園里，當天晚上他們喝了酒去看夜場演出——岳飛槍挑小梁王。路過汴河，蕭云迷迷糊糊看到水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欄桿上彎腰下去撈，頭重腳輕一頭扎了進去。

他不會水，于是在水下他想著，完了，我要死了。

他醒來時，是在半夜。

當時燈光昏暗，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點了蠟燭。床邊站著好幾個人，有男有女，最前面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男人。這些人神情焦慮，見他醒來頓時歡喜無比。

蕭云覺得詭異，這幾個人穿著打扮跟僵尸似的，再加上燈火昏暗，著實把他嚇得不輕。

年輕男子尖著嗓子說：“官家，你醒了。”淚流滿面，情深意切，仿佛蕭云是他爹。

這是太監！蕭云看了那么多電視沒白費，一下就判斷出此人身份。

用了整整幾分鐘，他終于反應過來：他穿越了。

這時邏輯思維重新占領高地：有太監，就說明這里是皇家，不是皇帝皇子，至少也是一個王爺。

當王爺好啊！蕭云美滋滋想著，以后飛鷹走狗，妻妾如云。自己混吃等死的愿望沒想到就這樣實現了。

于是他興高采烈詢問小太監如今是什么年號。

太監抬頭瞄他一眼，旋即又低頭，說：“宣和七年。”

“嗡——”

蕭云腦子里針扎一樣一痛，混沌的記憶終于組成完整模樣：他是趙桓，宋徽宗剛剛傳位給他……

于是蕭云想自裁，以便能回到二十一世紀。

“官家……耿學士一直在外等候。”

“誰？”

“耿南仲。”

“不見不見，讓他趕緊滾，就說老子沒死。”

蕭云——不，現在應該是趙桓，腦瓜仁子疼，手捂著腦袋，“都下去，衣服留下，你也滾。”

太監道：“官家，明日還得去龍德宮……”

“滾！”

太監嚇了一個哆嗦，急忙揮手，宮女太監一一退出，偌大的宮殿里只剩下趙桓一個人。

趙桓牙疼似的唆了一下牙花子。

宣和七年發生一件大事：金兵兵圍汴梁城。然而這一次并沒有拿下汴梁，第二年八月，金兵又一次南下，大破汴梁，擄走欽宗、徽宗二帝，幾十個皇子帝姬皇后皇妃，數萬宮人，以及數百萬兩白銀。

這是漢族立國以來最大的恥辱，也是金朝立國以來最大的劫掠。

趙桓披著衣服下了床，走到寢宮門口。外面一點月色都沒有，沉默的宮殿建筑猶如野獸一樣匍匐在前方，積雪反射著一點點寒光。寒風吹來，他拉緊衣襟，使勁裹了兩下。

怎么辦？趙桓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在工地搬磚可以；力挽狂瀾拯救弱宋，他沒信心。

事實上，哪怕第一次汴梁圍城任由其按照歷史軌跡發展，他也只有半年多的時間準備，以躲避滅國之禍。

這半年時間，他需要面對的是：坑爹的便宜爹宋徽宗；無效緩慢的官僚體系；毫無戰意的軍隊；以及滿朝的議和之聲。

他覺得，自己還是直接死了比較省心。

“跑！”

思前想后，他覺得只有這么一條路。

趙桓立刻便傳來方才太監——肖承恩，一邊胡亂穿衣服一邊吩咐。

“肖承恩，立刻給我……朕準備行囊，朕要出宮。”

“出宮？”肖承恩驚訝不已，“官家，為何此時出宮？”

“死太監，朕辦事需要給你交代？！”趙桓惱火，“多準備金銀，帶上一些衣物。一切從簡。”

肖承恩道：“帶多少侍衛？”

趙桓一愣，隨即又道：“五百。”

“可要什么人隨行？”

“不用，隨什么行？老子是去跑路，又不是遠足。”

肖承恩去了。

趙桓在皇宮中穿好衣服，然后呆住：這是一身大紅色的官袍。急忙讓宮女找來常服，胡亂換上。然后焦急等待著肖承恩安排好一切。

就在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時，肖承恩回來了，他立刻上前抓住死太監：“可準備好了？”

“好了！一隊禁軍在順天門等候官家。”肖承恩喘著氣。

趙桓急忙走出福寧宮。

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地面堆滿了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響，燈籠晃晃悠悠，雪花在橘紅色的光芒里飛舞。

路過垂拱殿，出了紫宸門，往右一拐便是順天門。正在此時，前方道路上立著幾個黑乎乎的人影。

沒有燈光，黑黢黢的看不清。只能看一個大概輪廓：帶頭的個子矮小，身形卻異常肥胖。幾個近衛嗆啷抽出刀，大聲喝道：“什么人？”

肖承恩膽子大，見幾人沒動靜，舉著燈籠跑過去，往那人臉上一照，急忙跪下：“臣肖承恩見過皇后娘娘，茂德帝姬。”

“你起來。”

皇后朱璉緩步走到趙桓面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地，不顧冰雪，伏地叩頭：“臣妾朱璉拜見陛下。”

茂德帝姬也是如此。

趙桓看兩人衣服褶皺里都是積雪，也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心中詫異。

“起。”趙桓伸手攙起皇后，“肖承恩，帶皇后回宮。”

“是。”

朱璉道：“官家深夜去往何處？”

趙桓語塞，總不能說自己要跑路吧。

“皇后無需多問，朕出去自有道理。”趙桓支吾回應，不愿多說，“你帶妹妹先回去，回頭朕自有交代。”

朱璉昂頭看著趙桓，鼻子尖紅彤彤的，幾縷頭發散亂飄在臉頰旁，中間夾著亮晶晶的冰碴子，神色平靜。

趙桓有點不敢看她的眼睛。

朱璉手伸進懷里，突兀地掏出一把匕首，刷地抽出來。

“護駕！”

肖承恩大驚失色，忙用身子擋住趙桓。幾個近衛立刻上前，長刀對準朱璉，只要她稍有異動，立刻便能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