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蘇離憂看向前來送客的大管家,邊走邊問道:“那個發現長寧自…縊的嬤嬤在哪里?”似是被她的直接嚇到,大管家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回蘇小姐,那嬤嬤因為護住不利,一早就被發配到莊子上了。”“哦?”蘇離憂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發配?是誰發配的?”大管家不敢與她對視,支支吾吾地說:“是……是柳姨娘。”
“沐夫人知道么?”她追問。“夫人如今正為大小姐的事操勞,柳姨娘說懲治惡奴這種小事就不必報告夫人了。”沒錯,柳姨娘做的是對的,大管家越說底氣越足。
蘇離憂瞥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淡淡道:“柳姨娘,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呢……”那張臉明明笑得比花還美,卻讓他心里打了個寒顫。送佛似的送走了蘇離憂,大管家長吁了一口氣,都說鎮國公府唯一的小主子會些拳腳功夫,卻為人霸道、脾氣古怪,極難伺候,他算是見識了。
剛上馬車,夏竹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感嘆道:“這忠義侯府新上任的管家真有意思,每回見他都是一副‘赴死’的表情,真當小姐是洪水猛獸么。”“瞎說什么。”一旁的素問扯了扯她的衣角,倒也是笑著的。蘇離憂眨巴眼睛,很是無辜地看著她們。不一會兒她便正色道:“好了,抓緊時間忙活起來。”長寧在等著她呢。
路上顛簸震得簾子來回抖動,絲絲涼風鉆進車廂。約摸著快要下雨了,蘇離憂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車輪“咕嚕咕嚕”地滾過地面,向著鎮國公府去。
夜晚,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著地面,像是發泄著什么,倒是為夜行者提供了掩護。三個黑影竄入忠義侯府,直奔沐長寧的院子,踏水濺起的水花很快便融進地面,無蹤無跡。
打聽到一直守著的沐夫人去休息了,院內看守的丫鬟趁機偷懶,蘇離憂便決定夜探忠義侯府。跟著她的,是她身邊親兵小隊的隊長天衡,還有蘇戟找來的女仵作疏影。說來也巧,這疏影也是鎮國公府親兵中的一位,自小被人收養,學了仵作一行的技藝。
進入屋內,天衡就自覺為她們站哨。蘇離憂走到沐長寧身邊,手指輕輕落在她變得血黑的臉上,目光中溢滿悲痛。長寧,如果你真的被人謀害……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她收回手,對一旁的疏影點了點頭。
疏影上前,仔細察看沐長寧脖子上的勒痕,發現她喉下血脈不通,痕跡淺淡。雖然通常人肥痕深,瘦則淺,但自縊之物的不同也會影響勒痕深淺。單看此無法判斷。
疏影向蘇離憂問道:“小姐,可知當時沐小姐用何自縊物?麻繩草索抑或是項帕等?”蘇離憂想了想,她趕來這邊的時候長寧已經被放下,搖搖頭道:“我并沒看見周圍有什么麻繩之類的,而且,長寧所踏之物也被處理了。”
突然,她靈光一閃:或許可以通過楣梁上的痕跡來判斷。于是招呼天衡道:“天衡快來幫我把這個桌子搬過去,我要上去看看。”
蘇離憂爬上桌子,踮起腳一看,梁上鋪滿塵土,唯有一處明顯的干凈幾分。她細細觀察,發現那處寬度較小,痕跡呈紋路狀,隨即跳下桌子,那股沖勁令桌子搖動一下,也讓天衡的心顫了兩顫。蘇離憂拍拍手道:“是麻繩。”大晚上的又不叫醒丫鬟,長寧哪里能找來麻繩?這出“自縊”的戲碼真是漏洞百出。
“那便不對,用麻繩自縊留下的痕跡是很深的。”疏影皺眉,又問:“小姐,梁上可是只有一路無塵?”得到蘇離憂肯定的回答后,疏影越發確定沐長寧并非自縊。自縊者即便是自愿赴死,在呼吸困頓時也會有幾分掙扎,梁上不可能只有一路無塵。
她再撥開沐長寧微張的口,見她舌不出,亦不抵齒,便沉默地看著蘇離憂。蘇離憂明了她的意思,心下一沉,“找出長寧真正的死因!”
疏影領命,扒開沐長寧的眼皮,發現她眼睛突出,眼白上有紅色點狀,而在眼下鼻子旁有一條小小的彎線顏色較面部更深,她比對了一下,應該是人的指甲留下的痕跡。疏影執起沐長寧的手仔細端詳,心里有了猜測。
她解開沐長寧的衣裳,摸了摸她干脹的腹部,又將她翻身,見她糞門突出,當下便了然,這種種跡象都是衣物或濕紙搭口鼻上死的表現。遂對蘇離憂說:“小姐,沐小姐是被人捂住口鼻悶死的。”疏影讓蘇離憂看沐長寧的手,“沐小姐指甲中藏有一小塊衣物碎屑,應該是掙扎中扯到兇手的衣服。”
若沐長寧獨自回家是真,那她便是在府中遇害,但除了一開始的嬤嬤,沒有人見過她。這么說來,那嬤嬤果然可疑!
蘇離憂正托著下巴思索著,天衡耳朵一動,稟告道:“小姐,有一人的腳步聲,很輕。”三人立即隱在門邊,待那人推門而入,天衡便出手擒住,捂著來人的嘴。蘇離憂看清是誰后,驚訝地讓他放人。
來者并非旁人,正是沐夫人。她休息時中途驚醒,就想過來繼續守著自己的女兒。原本打算叫喊的她看到了蘇離憂,緊緊皺眉道:“離憂,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侯府。”又狐疑地看向疏影二人。
蘇離憂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告訴說出她所掌握到所有消息。沐夫人從不可置信的震驚到怒氣沖天的憤恨到滿面哀戚,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氣,顫聲說:“有什么我能做的?”蘇離憂思忖一會兒,開口道:“夫人能否不要讓長寧過早下葬?離憂打算到綾下探查一番,至少……等我回來。”聽到“綾下”二字,沐夫人瞳孔一縮,用力點頭道:“好,我會盡力拖延時間。”
時間緊迫,蘇離憂來不及多說什么詳細的計劃,只是在臨走前對站在原地失神的沐夫人提醒道:“夫人這些日子最好查一查柳姨娘,她們母女盼著長寧死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有忠義侯那邊……”那邊怎么樣,她沒有明說。
這個因為救駕有功被封了“忠義”二字的侯爺,實則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得到皇恩后便瞧不起庶女出身的沐夫人,女兒對他而言就是聯姻的工具。現在認為沐長寧丟了他的臉面,恨不得直接把她拋尸荒野,哪曾想過深入探查事情的真偽?
而沐長寧作為侯府嫡女,長相和才智不說名動京城,也是頗得權貴命婦稱贊的。柳姨娘和她庶出的女兒自是眼紅極了。蘇離憂知道長寧的死與她們脫不了干系,只是不解她們的手怎么伸到了綾下。
回到府里,素問和夏竹正等著她,回稟審訊那嬤嬤得到的消息。今日在他們派人到侯府的莊子上找那位嬤嬤時,發現人已經不見了。他們順著莊子另一條路找,恰好看到那嬤嬤被人刺了一刀,便馬上過去救人。
剛受死亡驚嚇的嬤嬤在他們詢問的時候全盤托出。她承認在沐長寧剛進府沒有防備之時用手帕捂死了她,又偽裝成她自縊的樣子。而這一切都是柳姨娘吩咐的,她告訴這嬤嬤晚上大小姐應該會從后門回府,讓她做好準備,并許諾事成之后保嬤嬤性命無憂,還會給她三百兩銀子。那銀子也已被親兵找到了。
雖然弄清楚沐長寧的死因又找到了殺害她的兇手,但蘇離憂心里還有不少疑惑。因為綾下那邊,丫鬟松墨依然不知所蹤,那個“情郎”也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她越想越煩躁,暗忖到必須去一趟綾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