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新人的唯唯諾諾

從門前路過的一對狗男女招嫖也不讓她前去觀看，真是昧了良心。柯亞楠看著手腕上薄薄的皮膚底下淺藍色的靜脈，忍不住發(fā)出特有的陰郁低沉的喧囂之音。

“吃了一輩子家常粗糧，臨死前想開開洋葷。”

“你難道沒找過小姐嗎？”她問。

“亂我心者，毀我道心，勾我七情，引我六欲，乃妖孽也！”

她的眼睛，幽暗而專注，仿佛是在凝視端詳什么陌生人。

“不瞞您說，我大部分的時光都是在獨自靜養(yǎng)中度過的。尤其當(dāng)我躺在床上，這些床單、被罩、枕套是我生活最無趣的裝飾品?！蔽业氖沉坎恍?，但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沒有哪一次是因為餓才吃東西。我喜歡吃人們眼中高端顏值和奢華的食物。

桌上的文案一點兒沒動，煙頭卻丟了一地，昏暗的燈光掩蓋不住身上的煙酒味，昨夜的烈酒將心酸寫成臉上的黑眼圈。短暫的心悸過后，我收斂了心神，徹底淪陷在這分外眼熟的人生變數(shù)里，被命運利用崢嶸虛幻增添一身暴虐。

摩登前衛(wèi)的曲線超。文件夾總是以深灰色黑衣褲或黑衣米色長褲的形象出現(xiàn)，兩年以來，我只看他穿過這三種顏色。格外淳樸的我壓根不知道品牌和品位是什么東西。當(dāng)時我覺得，買不起花布做衣裳的家庭必定在衣食住行這方面也有點困難。

文件夾來自于隴上江南魚米之鄉(xiāng)。絲綢古道，隴上美味，獨飲血酒，踐踏了這一場盛世煙花。其實他對煙花并沒多少興趣，他說他不喜歡轉(zhuǎn)瞬即逝煙花式虛假的繁榮，哪怕此刻東港市半邊天空都被煙花的絢爛照亮，他也覺得那并沒多大意義，過分的虛假繁榮總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文件夾胃疼的毛病絲毫沒有緩和過來。門口正有人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我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我回頭看那位適齡女青年并沒有跟著出來，正想叫住她，她卻又立刻從車上下來，兩把將文件夾推上了車后座，自己跑去前邊跟司機挨著坐了。文件夾怒懟我道：“你丫著什么急啊，沒看見車上有人嗎？”他疼得氣息奄奄道：“我沒裝病，真的很痛，不知道是胃還是肚子?！蔽壹皶r轉(zhuǎn)頭補充道：“說發(fā)作就發(fā)作了，別是急性胃炎啊?！蔽夷X子狂混亂炸，顫著微弱的余音道：“師傅，麻煩開快點，金陵東路港大附屬醫(yī)院?！睅煾嫡f：“成，我知道一條人煙稀少的近路，我十分鐘就飆過去。”然而禍不單行的是，當(dāng)師傅剛剛拐上這條人煙稀少的近路，他的車居然爆胎了。這條路人煙稀少，出租車，城際順風(fēng)車以及各類能急用的車也很稀少，文件夾痛得臉發(fā)白，死死揪著我的外衣，我準(zhǔn)備背著文件夾先往醫(yī)院沖。文件夾閉著眼睛，身體顫動得厲害，我心里怦怦直跳，安慰道：“忍著點，跑起來，馬上就到醫(yī)院了?！鼻胺礁吣茴A(yù)警，黑沉沉的天幕，本來就微弱的小路被咄咄逼人的黑擠壓得更加微弱，昏黃的光在路上扯出幾個破碎的影子，這條路蜿蜒向前，似乎沒有盡頭。

忽然之間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我的腳步像離弦的箭一樣有一種坐云霄飛車的感覺背著文件夾橫沖直撞。肚子再痛也一直忍著一聲不吭的文件夾終于無法忍受，他說：“我難受，想吐?！边^命的交情，但一想到他的病情，萬一功力太猛，把膽吐出來這該如何是好。于是我仍然保持著風(fēng)馳電掣般的步速。我提心吊膽道：“稍微堅持一會兒，馬上到了?！币晕业哪_為支點，整個世界都在晃蕩。不一會兒，一腳油門就剎到了醫(yī)院。經(jīng)醫(yī)生檢查，文件夾是早期胃腫瘤，醫(yī)生建議動手術(shù)。單是手術(shù)費就要四萬八千塊。

我說：“這個是不是必須馬上動手術(shù)啊，緩個兩天對身體有影響嗎？”醫(yī)生說：“影響倒是沒什么影響，我們可以先開點藥控制住病情，以免腫瘤擴散，但是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要做手術(shù)的，緩兩三天沒什么意義?！蔽艺f：“這個時間其實還是有意義的，足夠給我時間湊錢。”

年初欒小七去金陵附大割闌尾，連手術(shù)帶住院五千五，因為借了醫(yī)學(xué)院同學(xué)的醫(yī)療卡，打?qū)φ巯聛硎×艘话攵嗖哦Ф@還不算，住院期間院方還贈送了三頓食堂的盒飯。在市場經(jīng)濟的大環(huán)境下，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挨不挨宰，但萬幸還可以選擇在哪里挨宰。于是我決定帶著文件夾留下來做挨宰的羔羊。文件夾藝高人膽大卻堅持要延遲動手術(shù)。我覺得唯有他立刻動了手術(shù)，才顯得我今天這一趟不虛此行。我們是來看病的，事不宜遲，醫(yī)生安排文件夾進手術(shù)室。我吞了口口水說：“安心做手術(shù)，錢的事，我會想辦法。”文件夾沒在意，說：“我這里有張他們醫(yī)院的VIP卡，據(jù)說中小手術(shù)可以一到兩折優(yōu)惠?！蔽艺f：“哦?！惫皇袌鼋?jīng)濟了，連醫(yī)院這種公益服務(wù)機構(gòu)都開始搞促銷了。我愣了半天，覺得當(dāng)今的醫(yī)療技術(shù)真是高超，把文件夾托付給醫(yī)生我又覺得今天真是個黃道吉日，窗外的夜色格外迷離。

時間掐得剛剛好，十五分鐘后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護士推著還被麻藥麻著的文件夾去病房。醫(yī)生笑逐顏開地向我道賀，說手術(shù)做得特別成功，文件夾也特別勇敢，真是太堅強了。我不是很敢茍同他的這個想法。我覺得文件夾之所以勇敢是因為他被打了麻藥。文件夾被安排進了一個雙人病房，他的病友是個酷愛讀書的青年。因為自從文件夾被推進這個病房之后，他就一直在持續(xù)不間斷地讀書，真是“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滿地梨花不開門”。我在文件夾的病床跟前百無聊賴地坐了二十多分鐘，正打算起身上個廁所，剛打開門，迎面就奔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許佳歆。我連忙敏捷地讓開，感覺到許佳歆從我身邊掠過，帶起一股涼風(fēng)。我打了個哆嗦，許佳歆喘了兩口氣，破口大罵道：“媽的什么破醫(yī)院，找死老娘了?！币恢痹谧x書的對床青年終于抬起頭來，我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長得有點像木村拓哉。許佳歆的眼神里閃過一道光，我解釋不了那是一道什么光。

剛關(guān)好的門啪一聲再次被拍開，許佳歆和我一起回頭看，欒小七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走廊上的燈光全被他擋完了。我愣了，對床酷愛讀書的青年們也愣了，欒小七面無表情地繞過我去看文件夾了。欒小七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在文件夾病床前一把椅子上坐下，對他噓寒問暖大駕關(guān)心。我也在文件夾的床頭坐下，目不斜視地望向前方，前方是關(guān)得嚴嚴實實的窗戶。許佳歆興致勃勃地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欒小七，其間還時不時地瞟兩眼對床那個長得像木村拓哉的酷愛讀書的文學(xué)青年。但我和欒小七的雙雙沉默讓戲劇高潮的到來顯得遙遙無期且不可琢磨。

住院部走廊上，毛遂自薦留下來照顧文件夾的欒小七從病房里出來，輕手輕腳走到病房的門口。從玻璃門往外看，一片魅影，他心中好生猶豫。我不知該不該出聲叫自愿留下來照顧文件夾的欒小七出來。畢竟現(xiàn)在他出力最大，可能他累了，已經(jīng)躺活動床上休息。許佳歆看看空曠的樓道，忍不住拉緊衣襟。我的笑容點燃許佳歆的臉，她也歡快地輕聲道：“謝謝你幫他這么多，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對了，他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好不容易才勸他睡下，他一直念叨著你。”

許佳歆聽后溜進病房查看文件夾的病況。她輕輕地剝橙子，幾乎沒弄出多少聲響，但為此多費了不小的勁兒。欒小七絲毫不客氣，奪過許佳歆手中的橙子，一口咬下去，就在這靜謐的病房里制造出巨大的聲響。他看到許佳歆左手托著腮幫子，知道她是文雅中的淑女，他含著橙子先濡濕了才咀嚼，不禁問道：“你要不要吃，我給你剝一個?！?

“嘿，你吃你的，我哪敢指望你?！?

欒小七被臊的圓臉通紅，趕緊扭過臉去背著許佳歆。我正沒頭緒呢，換角度想我在外面出點兒小麻煩也不愿通知家里。估摸著明天文件夾的家屬該到了，誰能接手照顧他？現(xiàn)在病房里四個人，我也沒法請假啊，這幾天正忙得昏天黑地。怎么辦？我現(xiàn)在腦子很亂，等明天他一覺睡醒，他會不會想我，要是見不到我他錘胸口怎么辦。這邊有護士，我只要下班來看看就行。但這顯然不可行。還有一個辦法，花錢給請個護工?；c錢沒事，這樣的話，我心里就踏實多了。正在我焦頭爛額之際，許佳歆開口了，非常干脆地給出了五個字，“我來照顧吧?！睕]什么，真的沒什么，我睡了一覺起來，就把病號忘諸腦后了，就在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睡燈朦朧的光線里看到的是柯亞楠，我從枕頭上昂起頭來看著她，問道：“有什么事？”

她沒好臉色了：“你昨晚吵得我睡不著？大半夜不睡你在哼哼什么？”我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我的房間跟她隔一條走廊呢，兩邊門一關(guān)，她還能聽見我哼哼？她又不是二哈，怎么耳朵如此靈？她消失了一會兒，不一會兒又推門進來，端著一杯水，先往我嘴里塞了顆藥丸，然后把那杯水遞到我唇邊。我被迫把大半杯水都喝下去了，才問：“你給我吃什么了？”

“乙烯雌酚?！?

我抓著她的胳膊：“你怎么會給我吃這種東西？”她沒有說話，在一瞬間我哆嗦了一下，忽然想到，她不會有病吧？這東西怎么聽也不是常備用藥，而她隨時就能找出一顆來給我吃。我抬起頭來看著她，一個精神這么好的人，應(yīng)該不會有神經(jīng)病吧？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冷笑了一聲，淡淡道：“你很期望我死？”

“沒有?！蔽艺\懇地應(yīng)道。

第二天清晨，我從浴室里出來，回到房間里換了一套裝備，把自己的發(fā)型也做了些許整理?？聛嗛蝗豢穹土似饋恚瑖樜乙惶??！拔业葧喝メt(yī)院看文件夾，順便帶點早餐過去。跟你打個招呼，你還是少去醫(yī)院那種地方?！?

“謝謝，你想的真周到。能犧牲你的睡眠時間的可就文件夾一人。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問題?！彼f。我笑道：“可不是嘛，我不想麻煩別人，所以我得找當(dāng)事人談?wù)勈遣皇钦垖ｉT看護照顧他的事兒?！?

“真是的，像這種小事。看護的費用也暫時由我墊付，等文件夾好了再說，讓他別瞎操心，安心養(yǎng)病吧。”我沉吟一下道：“平時你有點兒冷血，孤傲，可每次遇到事兒才知你是最有熱心腸的。我替文件夾謝謝你，我趕時間。”柯亞楠說：“今時不同往日，你還是管好你自己，我會抽時間去醫(yī)院看望他?！?

“好吧，抽空你去。昨晚你又沒多少時間睡覺，去補個回籠覺?！?

柯亞楠斜睨著我，我連忙微笑告退，免得留下來繼續(xù)和稀泥。還沒來及出門，就聽到一個聲音輕聲細語提醒到：“以病人為重?！辈∪藶橹?，我趁機開溜。媽的，等晚上回來我再收拾你。雖然我在柯亞楠面前表現(xiàn)得童言無忌，道貌岸然。可當(dāng)我坐上出租車，我就開始心跳猛烈，眼珠子轉(zhuǎn)得飛快，各種應(yīng)對之策火山噴發(fā)似的，關(guān)都關(guān)不住。我一路自言自語反復(fù)練習(xí)，大事小事兒，擱在床上迎刃有余。今天晚上我一定得扳回一局。

文件夾在醫(yī)院被搶救過來，輸了不知道多少血，據(jù)說把血庫他那種血型的血都快用完了，醫(yī)生做了長達十余個小時的手術(shù)，試圖修復(fù)他長期營養(yǎng)不良再加上體弱多病毒素感染血液的后遺癥，可是并不成功，他體內(nèi)的血清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只能做些不需要靈活不需要技巧的動作。我堅持自己的主見，假裝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心里有愛，我愛著別人，也被人愛著，即使某人壞的沒品，也忽然理解享受幸福的理由。

可即使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我緊張的在鏡子前保持原有的淡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聳聳肩，整理了一下著裝。直到進病房，醒來的文件夾和沒事人一樣，沒心沒肺地玩著手機游戲，直到我站在他床前，他才一個勁兒的大喘氣，整個人差點兒垮下來。許佳歆搖了搖頭，把擱在桌子上的水壺拿過來，倒一杯熱水，讓熱水緩緩流過她的身體。她選擇坐下來，緊緊地摟住文件夾貼著他的臉，但她依然有本事?lián)屧谖募A之前說話。

“我可憐的小寶貝，你看你一張小臉，又狂長痘痘了?！?

文件夾勉強笑笑，“不可能。”

“你怎么死犟死犟的，不信你拿鏡子照照?！?

“不是吧。”

“你不覺得你很油膩嗎？”

他始終不肯放下手機。

“玩物喪志，不過你要是覺得玩手機玩的很開心的話，我們以后就不要見面了?！痹S佳歆嗔怒道。文件夾立馬褪去緊張。雙手環(huán)抱著她的身體，貌似有一種幸福溫潤降臨在她們身上，我從來沒有在一個男人臉上看到過幸福神情以及男人給女人許諾過的幸福。許佳歆紅了的臉卻笑得變本加厲，聲調(diào)異常怪異。

“我這一身本事，只有欒小七才稍微應(yīng)付得了，所以只有他才問都不問?！痹S佳歆無視文件夾的疑問，直到去衛(wèi)生間的欒小七橫沖直撞進病房，欒小七一眼就看到許佳歆正與蘇醒過來的文件夾曖昧的陷進幸福的迷陣。他一愣一個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身，瞪著眼睛原路返回，順帶將我也撞出病房。等走出幾步醒悟過來，頓時氣得直跳腳，心一橫準(zhǔn)備沖回去，被我抱住。

“我們現(xiàn)在進去不方便，萬一打擾人家的好事。于情于理對于文件夾來說很不友好。”

欒小七唧唧哼哼，但好歹穩(wěn)住了，好一會兒才扭頭，又去了趟衛(wèi)生間。去衛(wèi)生間回來的欒小七眼珠子一轉(zhuǎn)，曼妙地斜斜橫眉冷眼看著我沉著臉亂擺姿勢。

“文件夾醒了，很好?？磥砝献舆@幾天的辛苦沒有白費?！睓栊∑叽笙策^望。

“好好躺著輸你的液，別扯了針頭，好好休息，別光顧著看我，我臉上又沒開花?！睓栊∑哌B忙招呼文件夾躺下，暗暗叮囑一句。

“保重身體，注意休息?！?

幸好許佳歆很快反應(yīng)過來，趕緊對著欒小七大聲道謝：“七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阿波，出來一下，我們到走廊上交接一下吧?！蔽腋鴻栊∑咦叱霾》?，欒小七心里一激靈，拿出他混跡職場對付領(lǐng)導(dǎo)的方案對付我。“我有點不放心他，文件夾就交給你照顧了?！睓栊∑咭贿呎f，一邊翻查手機，我不知道他在鼓搗什么。

“呃，我們先商量一下。”

“商量個毛。你還指望許佳歆照顧他嗎？你的腦殼里裝的什么？”

欒小七拉著我的手，堅決地下了決心。

“我給他請看護，晚上我來守著，你們都不用管?！蔽艺f：“不行，公司很需要你，你請假不還得扣工資。”“哦，行了，回吧，辛苦了，文件夾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欒小七瞟了一眼我感動的悻悻作罷。交接工作順利。許佳歆從病房出來，一眼看見我獨自站在走廊，立馬也做賊心虛地從消防樓梯逃走。只有我看見，但我不作聲。她再三考慮還是溜了，怕萬一照顧不周草菅了人命。我松一口氣，卻見文件夾猛然抬起頭，兩眼冷冷地盯住我。我頓時頭皮發(fā)麻，鼓起勇氣迎住他犀利的目光。文件夾心里惱火，隨即發(fā)出嘆息，他的眸子對上我的眸子對我惡語相向。“走走走，都走？”

我斷然呵道：“你怎么能這么犯渾，我去護士站談護工?！蔽矣孟难酃獾芍?。

吃中午飯的時候，安熙兒來了電話，她張嘴就問。

“一個人是不是可以同時愛很多人？”

“是的，怎么了？”我回答道。

“哦，明白了?！?

安熙兒發(fā)出感嘆。“無限的盡頭，究竟在哪里？”

我聽的糊里糊涂，無奈的笑了。

不一會兒，我接連收到安熙兒的兩個郵件。我打開點擊鏈接先看了起來。安熙兒說她這幾天跟蹤許佳歆，不想看到文件夾被綠的不明不白。她于心不忍看到文件夾追尋過去的承諾，唯獨只有他自己。許佳歆一個人鉆上一輛在街角等她的車子已不是一天兩天了。開車的，是個男人。車子駛到了水珺蒲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安熙兒悄悄地跟蹤車子。車子停在樹叢里，許佳歆和男人并沒有下車，只看到許佳歆和那個男人在車廂里親熱。

第一次安熙兒無意中發(fā)現(xiàn)許佳歆偷情是在建工集團大廈樓下等人。一個男的鉆上一輛出租車。緊接著許佳歆也鉆了上去，可是，那并不是回家的路。夜色璀璨，亂七八糟的事讓她感覺自己很糟糕。許佳歆和那個男人同時從出租車上下來，兩人匆匆走進公寓。她們手牽手，很恩愛的樣子。第二次，安熙兒的車子在那個男人的車子旁邊停下，他們看不見她，更加不會留意。她們好像要去吃東西去了。自從離開后，許佳歆截止目前為止再沒有踏足這片土地。一個人不愿意故地重游，通常有兩個原因：第一，回憶太美好，不想破壞；第二，回憶太痛苦，不想碰它。不論如何，許佳歆始終回來了。第三次，許佳歆跟著那個男人外出旅行。幾夜之后，飛機在東港津渡口機場降落了。她順利坐著出租車來到了文件夾所住的港大附屬醫(yī)院?？吹竭@里，我有點尷尬。有圖有真相，早知道我就不為他而來了。我倒不清楚，我該怎么給他提起這個話題。

“喂，你什么時候拍的，要保密。”

“一個月之前拍的，沒來得及給你說，碰巧剛才又看見了，思來想去還是發(fā)給你吧，畢竟文件夾是你要好的發(fā)小。我可不想看到文件夾被許佳歆的丑聞弄得身敗名裂?！?

“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文件夾住院了，這種事情不能讓他知道?！?

“能瞞多久？”

“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辦？”

“等他病情好轉(zhuǎn)了，再說吧?！?

“該你上場替我們拿大主意了。你會告訴他嗎？”安熙兒說。

“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們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你相信有永遠的愛嗎？”我問。

“我不相信?！?

“幾個月前，我看到文件夾的女朋友許佳歆偷情，我覺得她會很高興。事實上，我覺得悲哀?！卑参鮾赫媲閷嵰獾谋頁P她一番后又對許佳歆嗤之以鼻。我獲批喜訊后也不禁眼圈兒紅了。安熙兒目睹這一盛況，文件夾在許佳歆心中地位已岌岌可危，原來，一個人的確是可以同時愛著兩個人的，甚至更多。愛情是千瘡百孔的，我們在背叛所愛的同時，也被背叛。或許，我們背叛了所愛的人，只是因為沒法背叛自己。安熙兒目睹這一盛況，嚇得目瞪口呆。對于安熙兒來說，這一盛況未免太深奧了。無限的盡頭到底在哪里？人是否可以任意更換自己的皮囊。

仇穢萍在欒小七的巧妙安排下為了進入上流社會出賣肉體攢了點錢，在東港市中心買了兩套房，整體她的小算盤打的還算不錯。家資頗豐全拜欒小七所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靠事業(yè)線條揚名的她在百幕房地產(chǎn)銷售公司做了五年的銷售顧問總算已完全實現(xiàn)財富上的雙重自由。總算結(jié)束了一層層黑幕記錄。欒小七跟她偷偷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又用虛構(gòu)事實和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她給欒小七的父母買房和墊還自己的信用卡，房本上是欒小七的名字，貸款卻全背在她的名下，欒小七苦心經(jīng)營想奪走她的資產(chǎn)占為己有，她再一次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當(dāng)她回頭是岸的時候，才漸漸認清了欒小七人面獸心家伙的不良動機。

扈海榮和欒小七狼狽為奸的無恥之徒，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簡直讓她刮目相看，她絕對不會再次允許被欒小七那個渣男利用。就算把房子捐出去或法拍，也不會讓欒小七的陰謀得逞。仇穢萍深知自己現(xiàn)在已是眾矢之的，一時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欠公司同事那么多錢，一時還不上，見同事們真的要報警，她頓時急了。

她安排了飯局，叫上了一大幫子食客，飯畢，我喝得微醺，睡意正濃，突然被人踹醒。聽到熟悉的聲音，頓時，我這張英俊的帥臉僵硬在空氣中，欒小七飛快的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仇穢萍隨手抓起一個東西就往欒小七的身上招呼。欒小七一腳將她踹飛，拽起她的頭發(fā)，啪，欒小七的巴掌來的太急，太快，根本沒有給仇穢萍還手的余地。我搖了搖頭，還以為自己喝醉了酒看眼花了。欒小七在人影中侵犯仇穢萍侵犯的那么用力。他的舉動勾動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末梢。

“放開！”隨著高壓線一聲怒喝，欒小七這時才勉強中斷了暴虐。大家都很擔(dān)心，怕一招不慎，欒小七結(jié)果了仇穢萍的性命，看到有人打架，人群中有人掏出手機蓄意報警，還沒等報警人反應(yīng)過來，欒小七飛快的走過來，狠狠地踹在門上。

“你們都走吧，只希望你們趕緊離開?！?

高壓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嘲諷道：“我沒聽錯吧？你讓我走？”

欒小七心里升起一股悲涼，便癡癡愣愣望向人群，為求自救，看見什么像沒看見什么一樣不屑一顧，驚恐道：“怎么著？不然，你是想讓我走？”

誰知欒小七話音剛落，這時，仇穢萍忍著身上的疼痛，掙扎著站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看著眼前陰狠絕情的男人，嘴里不斷怒罵道：“狗男人，你害的老娘衣不蔽體，你算個什么玩意？”

“房子是我花錢買來的，你狗日的親手毀了我，還想霸占我的房子？你做夢！”

“誰說房子是你的？”

仇穢萍顧不得臉面，冷面對待道：“你欺騙我的感情，慫恿我破壞別人的家庭，我身上的衣服被那些野男人撕扯的體無完膚，你連個屁也不放一聲。就連你戰(zhàn)壕里的兄弟你也不放過，和扈海榮狼狽為奸，陷害，迫害他們，中傷她們，摸摸包藏禍患的良心，豺狼都比你有人性?！?

欒小七擔(dān)心事情敗露，情急之下生出歹心，眼前的這個女人拼命掙扎，原本她可以理直氣壯，但以目前的情形，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的右眼睛被眼前這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打腫，頭發(fā)散亂在肩頭，誰能想到這是她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所為。她不相信，在場的食客也不相信，有個女的瘋狂的拽著她的衣服問她這是不是真的！聲音冰冷無情。

“這當(dāng)然是真的，小姚，你該不會以為我在編瞎話吧?！?

這時，眾人才明白過來，原來欒小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欺騙她的感情，霸占她的財產(chǎn)，讓她沒日沒夜的工作，甚至還要在欒小七的慫恿下跟別的男人通過非法渠道發(fā)生某種令人費解的關(guān)系以此來獲取利益。

為償還高利貸的債務(wù)，為后不如為娼。這樣的畫面諷刺極了，簡直讓人不忍直視，有種被雷劈的感覺。仇穢萍被食客們嫌棄，被別的男人摟在懷里，被人肉，被欒小七給糊弄的徹徹底底！地上的冰涼，也抵不上她此時心涼的透徹。

當(dāng)她接完一個高利貸的催債電話后，她趴在桌上哭，眾人們紛紛猜想這是不是一場積壓許久的煎熬亦或是她故意惺惺作態(tài)的鬧劇。

沒想到當(dāng)年因為欒小七的一句話，她壓上了全部身家，借了高利貸，前兩天還剛還了一筆貸款，今天又莫名其妙陷入人神共憤的尷尬窘境。

欒小七淡定的整理衣服，渾身散發(fā)著冷冽的氣息，發(fā)生這么大事，只差找個地縫鉆進去，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摔門揚長而去。

高壓線一臉不可置信的懵逼，心里一陣委屈，不可思議的看著仇穢萍，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安插在自己身邊的避雷針，這簡直比雷劈還讓他難以接受！

欒小七致力于發(fā)展，一心廣開言路，想要借助于扈海榮的勢力爬的更高，直到有一天，我了解到關(guān)于他的一切。他退了學(xué)，四處碰壁，遭人唾棄，受人冷眼，以至于讓他全心全意投入到“斂財”和“攀爬”這個偉大夢想上。慢慢地，他的事業(yè)有了起色，從看門狗一直做到了中級管理層，仇穢萍看上他估計是因為他風(fēng)度翩翩，魅力四射，打理事情僅僅有條，工作能力強。這樣的男人也是最吸引女人的地方，人也很有才華，最主要的還是自信。至于出身性格和人品，也就不怎么匹配。

欒小七表面單純的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工作，現(xiàn)在我們都不那么想了，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提高和豐富自己。他深諳世事，他說，人一般不會死在大事上，而是那些一次一次的小事，卻成了致命傷。

我的工作能力僅配擁有基本工資，公司需要的是一個能給公司創(chuàng)造價值的人。我和高壓線兩人硬著頭皮一起來了公司。銷售會議室內(nèi)，簡韋稱初步方案通過了，大家松了一口氣。簡韋又說：“大家先別放松，我們的任務(wù)還很重?！?

銷售總監(jiān)剛想對他感恩戴德，卻被他最后一句話堵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嗆得只咳嗽。銷售總監(jiān)很想激勵一番士氣，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便反應(yīng)過來問道：“大家還有問題？”

眾人道：“沒有?！?

我焦急的站在辦公室門口停停走走地穿梭在走廊，簡韋從落地玻璃上掃視了我一眼后對著眾人道：“既然沒事了，大家下去各忙各的吧?！?

剛走到門口，對面迎來了無數(shù)雙異樣的眼光，想到這里我瞬間挺直了脊梁，無視其他人異樣的眼光。據(jù)我所知，扈海榮等一票蠅營狗茍的不良作風(fēng)已經(jīng)捅到公司總部去了，有幾個人也是偷偷被簡韋叫到辦公室進一步調(diào)查核實情況。我猶豫著來到辦公室找到簡韋，并且告訴他，扈海榮是被我們聯(lián)名舉報的，簡韋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簡韋看我的眼神很詭異，有點兒靈魂出竅，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的笑有些牽強，人的心理斗爭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給自己倒水的空隙低頭看著我和高壓線，冷聲吩咐我倆先坐下來再交談。高壓線穿著一套平常穿的職業(yè)套裝，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大背頭，頭發(fā)梳在腦后，厚重的眼鏡掛在鼻梁上，在凳子上認真的坐了起來。萬一怕眼神不好，誤解了項目負責(zé)人簡韋臉上的表情。

簡韋站在會議室里嚷：“你們到底什么毛病？”

“這是一段永遠無法填平的鴻溝?！?

“壓線，你坐那么端正干什么？起來把門關(guān)上?！?

“我想我們該談?wù)劻??！?

“還有什么好談的。我還能干什么？”

“你的腦袋里到底裝的什么東西？”簡韋氣的瞅著我咬牙切齒。

“我是豬腦子行了吧！你永遠都是居高臨下，而我就像一只小螞蟻，任由你們一腳踩成尸體，風(fēng)一吹，連渣都不剩。何必要在你面前展現(xiàn)優(yōu)越感?！?

“別人是吃飯活命，文件夾是吃藥度命，原本他的身體很差，可就是因為你，整天的護犢子，他像是個寄生蟲似的一天到晚不知道日子怎么過，喝酒，抽煙，熬夜，把自己往死里作踐，結(jié)果就成了今天這個鬼樣子?！?

說著簡韋緩緩走過來按住我的肩膀安慰道：“我真不明白，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說呀，何必要采取這樣的方式造就這樣的結(jié)果，你覺得我不能出面解決的事情你可以向上面反映，一級一級的反映，我就不信沒人管?！?

我痛苦的閉上眼睛，這時候我只能感嘆命運的不可捉摸。本來一個電話就可以抹平的鴻溝，偏偏選擇用今天這種相逢不相認的悲涼境遇來收尾。

文件夾懦弱的有些可悲，在這么聽他說下去，傳到文件夾的耳朵里恐怕他就要失去理智了，真不知道因為沖動的猙獰會說出多少傷人心的話，任由自己的委屈潸然淚下，我選擇放過他們，選擇把這段時間郁積怨壓在心中的仇恨和憤怒，如洪水決堤般傾瀉而出，這是一段無法填平的鴻溝。

簡韋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扈海榮他從未想過的情景，即使在夢里，這種情景也是不會出現(xiàn)的。原本我們跟簡韋說好了要保密，等我們前腳走出門，后腳簡虎就約談了扈海榮，簡韋本想抽手不管事給個機會給扈海榮，讓他去見見審計檢查員馬鐘祥服個軟，解釋一下看能不能有迂回的余地。

可是萬萬沒想到扈海榮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死性不改。想把我們趕盡殺絕，我知道現(xiàn)在我們估計自身難保，以后的事就更難說了。

我便覺得如同晴天霹靂，一個接一個響在自己頭頂。簡韋也三令五申讓扈海榮收斂點，切莫失了群眾基礎(chǔ)，沒想到扈海榮野心大得很，不想受到其他勢力的約束，他壓根就不想在自己統(tǒng)治的這個地界上任由他人主宰，以至于和簡韋的關(guān)系也鬧得很僵，簡韋對此人拋去一個鄙視眼神的同時，冰冷的聲音就在他的頭頂響起：“你就這點本事，讓你負責(zé)項目銷售管理簡直就是丟公司的臉?！?

“抓緊收拾一下，該干嘛干嘛去?！?

整個過程，扈海榮連一點反駁的余地都沒有，從頭到尾被簡韋罵了個遍，氣的像條狗一樣在墻角瑟瑟發(fā)抖，真是卑微的可憐。

會議室里除了拉了半邊的落地窗簾斜照進來的一絲陽光就剩簡韋的咆哮聲和室內(nèi)隱隱約約的涼風(fēng)，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畏的掙扎，早點把你的所作所為做個書面檢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茍且之事；只要你愿意，盡管來找我。不然，你的下場會很慘的！”說完，簡韋帶著滿腔的怒火朝著扈海榮惡狠狠的看了一眼，帶著懊惱走了。沒想到，扈海榮這個賤男人陰魂不散，就像孤魂野鬼一樣對我糾纏不休，我挺著筆直的脊梁，一雙清透的眼眸中帶著一股隱忍的狠勁。一臉嫌棄的盯著他道：“那就試試看。”

翻臉就翻臉，還有下半句話，我沒有接著往下說，我看就不必說了。既然不是一條船上的人，那就是敵人，就算扈海榮對我下江湖戰(zhàn)貼，我也無所畏懼。我低著頭，手抓著衣服上的那個黑色紐扣在瑟瑟發(fā)抖。剛說完這話，我就懊悔得不得了，眼神中依然保持著原有的鎮(zhèn)定。

我低頭想了片刻，抬起頭來倒胃口地看著他說：“你能殺人，人家也就能動你……，別總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我混跡魚沙俱下這么多年，雖然身不在江湖，江湖卻有我的傳說。想動我，沒那么容易，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勸你還是乖乖照顧好自己的妻兒老小，免得青山不幸埋廢物?！?

又沒有人給我撐腰出頭，這樣在緊急情況下除了自救還能避免發(fā)生什么意外？我是個謹慎的人，大浪襲來，我會事先收了帆，然后駕船，朝著浪尖出海而去。另一方面，扈海榮的態(tài)度變得特別強硬，甚至咄咄逼人，因為關(guān)于他的丑聞這樣的事情一出，他覺得是我的問題，所以立刻調(diào)整戰(zhàn)略方針準(zhǔn)備對我采取人身攻擊。本來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讓整個金科集團覺得蒙羞，此刻更是火上澆油。我不由得生出一種悲涼之意。我感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你拽著我手不松開是什么意思？”

我決定什么都不管了，任性地卷起袖子投入到這場浮光掠影的對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