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徐雪殤他們一行人終于看到了南梁的國土,他們站在高高的山上俯瞰著天絕谷,所有人都是熱血沸騰,畢竟這里是南梁的北境,多少次戰役在這里打響,多少忠魂義士埋骨在了這里!但徐雪殤跟她們都不一樣,她只有悲戚。這里埋葬著南梁將士十萬忠魂,可多年過去了他們死的不明不白,卻沒有一個人給個說法。那些痛失親人的將士家屬沒得到朝廷一文錢銀子的撫恤。若不是她太能賺錢,她這些年辛苦打下的家業就被那些遺孀或者孤兒們給吃光了。她徐雪殤的外祖一家還擔負著貪功冒進的罪名,被抄家、殺害、流放的徐氏族人無數。“我會為你們洗清冤屈的,等我!”徐雪殤對著山谷喃喃自語,是對她自己說的也是對那些亡魂說的。
云離聽的懵懵懂懂,可看明淵耷拉著個腦袋,司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他又閉了嘴。他有身為下人的覺悟,不像明淵凈做一些喧賓奪主的事情,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剛下過雨路面濕滑,主子注意腳下。”暗一、暗二走在最前面,不忘提醒他們路況。徐雪殤為表尊重徒步而行,主子走路誰還敢坐車?其他人都跟在她身后,一行人浩浩蕩蕩下了山。走到山谷谷口,看著那曾經被鮮血浸染的巨石,徐雪殤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哀戚,雙腳像是灌了鉛一樣無法移動分毫,她雙膝一軟直直跪了下來。眾人都嚇壞了,司蘭和明淵也跪了下來,云離鶴立雞群覺得不妥立即跟著跪了下去。“我來了……我來晚了……”話語中的無奈、隱忍聞者傷心聽者流淚。他們眼中的主子一向是殺伐果斷、堅強果敢的,可如今的她……云離只覺得心中堵的要命。
“主子,地上涼,您大傷剛愈,還是起來吧!”司蘭起身去扶徐雪殤,徐雪殤巍然不動,聲音沙啞,“讓我再陪他們一會兒。”來時這里車水馬龍,她不能公然祭拜朝中罪臣。司蘭眼圈紅了,云離不解的看向明淵,明淵沖他搖頭,他們陪徐雪殤跪在那里。“凝兒馬上就要著手布局了,三年之后的朝局會是一副新的局面,等凝兒鏟除了那些害你們的人,就會威逼陛下給徐家、給冤死在這里的十萬將士洗冤,然后將他們全送去地府給你們賠罪。”明淵被震的心肝脾肺腎都疼,云離則傻了,心臟不受控制的怦怦亂跳“主子如此做無異于謀朝篡位,這……這也太瘋狂了吧!等等,這里是天絕谷,難道主子是蘭陵王府徐家的后人?天哪,徐家居然還有后人存活于世!怪不得主子如此與眾不同,原來她出身如此高貴不凡。”自己果然是配不上她的,他失落的垂下頭,硬是將眼眶中的淚水憋了回去。
司蘭再次朝徐雪殤伸出了手去,徐雪殤就著她的手勁起身,暗一、暗二再次帶路向谷外走去。可老天爺似乎是不想她就此離去,一陣電閃雷鳴,暗一看了看天色,大步走到徐雪殤身前,“主子,要下雨了,我們在這谷里歇一會兒吧!”徐雪殤點頭。話音剛落,一陣雷聲響起,很快前方百米處的石林被雷劈中,一些山石和植物掉落滾落一地。暗二環顧四周,突然眼前亮,他發現被雷劈中的地方在閃光,“那是什么?”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徐雪殤鬼使神差的向那邊走去,司蘭立即跟上,“走,去看看。”明淵一聽要在這里歇一會兒不覺后脊一陣發涼,“啊,這里可是死過很多人的?”他無奈跟著眾人向山洞走去。“司蘭,我總覺得有人在呼喚我,好奇怪。”徐雪殤覺得胸口好悶,好傷心、好想哭。司蘭緊跟著她,生怕她會有個閃失。
石林內到處都是巨石,若沒有人帶路,一定會迷路。雨水嘩嘩下了起來,他們找到了入口,剛剛進到里面,所有人都驚的張大了嘴巴。只見里面橫七豎八的躺著、靠著四五具尸骨,依稀能從他們身上穿的鎧甲判斷出他們中有一個將領、三個士兵,還有一個是不知名的人士。那具鎧甲徐雪殤認識,是外祖父身邊的副將史浩然的戰甲。她驚的捂住了嘴巴,“是史叔叔!”徐雪殤淚眼朦朧的撲到那具骸骨旁,看著自己幼時一時興起為史浩然用匕首刻畫的那片戰甲上的小烏龜圖案,恍如隔世。那時史浩然總是不讓自己去見外祖父,她就趁史副將不在時在他的鎧甲上刻了只小烏龜。她本以為史副將會告她狀,沒想到他卻沒有吱聲,還照舊穿那副戰甲行軍打仗。她抱起骸骨一陣抽泣,“是您的亡靈引凝兒來此的嗎?”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又看向其他骸骨,隨即目光一暗,“居然是司徒家的軍徽。”她放下懷中的骸骨,伸手拿起對面那具尸骸上象征著身份的玉璧,翠綠的玉璧上清清楚楚的刻著“司徒”兩個字。徐雪殤睚眥欲裂,聲音猛的拔高:“搜,史叔叔不會無緣無故將司徒家的二公子弄到這里來。”她聲音顫抖,眼眶紅的嚇人。“是。”眾人立時行動起來,山洞內立時喧囂起來……
“主子!”司蘭見主子的身子在打晃,連忙扶住她。她心疼的抱著將身體重量都交給自己的徐雪殤。“明淵。”司蘭喚了一聲,她已經有些抱不住徐雪殤了。“主子好像病了。”明淵大步走了過來,本來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呆,見到這種情況也有些緊張了。他伸手過去給徐雪殤把脈,“沒事,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司蘭放下心來,剛要扶徐雪殤坐下,云離報道:“這里有血書一封。”徐雪殤一個踉蹌踉蹌,明淵和司蘭架起她向里走,果然在云離身邊看到了那封血書。暗一、暗二打著火把,眾人圍了過去,只見幾行用兵器劃出的字,在一塊略微光滑的石壁上顯得格外刺眼,“司徒小兒串通蕭炎,先毒后殺我十萬大軍于天絕谷,望有緣來此之人將北境守軍之冤昭告天下,史浩然絕筆。”徐雪殤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原來這就是真相。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雷劈的真準。”云離從心底感嘆。 明淵點頭,他親死的可真冤枉。他指著那塊石壁吩咐暗衛:“把那塊石頭摳下來,將來這可是必不可少的證據。”。暗一他們愣住了,隨后應了一聲,“是!”掏出手上的匕首開始干活。“帶上他們的尸骸。”徐雪殤的聲音響起,這些也是證據。“是!”暗一領命,他眉頭緊皺,他們的馬車要檢查,這里的幾具尸骸該怎么樣運進京都城而不被沿途關卡發現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望著這瓢潑的大雨,眾人的心緒都無法平靜。這小小的一座山谷葬了十萬大軍,還是被火葬的,除了山洞中的幾具尸骨和逃脫掉的高九和周航,其余都尸骨無存,說出去是多么的聳人聽聞啊!這雨聲、雷聲,如同控訴之聲,在向他們訴說著十萬亡魂的不甘。“主子,天黑了!用些干糧,歇著吧!”司蘭遞給徐雪殤一塊牛肉干,徐雪殤搖頭,她吃不下啊!她似乎聽到了十萬士兵的悲鳴。明淵從司蘭手上搶過了肉干,故意道:“餓死就餓死,到時候沒人替他們伸冤、報仇。”他遞了一塊給云離,云離拿了見徐雪殤不吃不喝的,自己也吃不下了。明淵無語,將手中裝著牛肉干的袋子遞給暗一他們。他明顯是擠兌徐雪殤的,他就是不喜歡徐雪殤那副傷春悲秋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倒胃口。云離胳膊肘一拄,直接就拄在了明淵的胸口,順勢就將自己手上的牛肉干塞到了明淵嘴里,意思不言而喻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嗎?明淵揉著胸口,“啊,好疼!”那張張揚肆意的臉皺成一團,他自己還不是一樣,絲毫沒有食欲。
徐雪殤靜靜地矗立在山洞洞口,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思緒萬千。她回來了,回來之后這南梁就是一場血雨腥風。可她沒得選擇,蕭家、司徒家、還有杜家、祝家,她一個都不會放過,那些欠了她和她母親、哥哥、外祖一家的人,都要血債血償。前提是她要折磨夠他們,讓他們生不如死的在這世上受盡一切,然后再送他們去陰曹地府。
望著那抹纖細、單薄的身影,云離覺得鼻子發酸,主子的經歷比他坎坷,一個天之嬌女淪為江湖女子,這些年用盡心思去搜集證據、去保護她要保護的親人,她背負的愛比他多、冤屈比他多、怨比他多、甚至是仇恨都比他多。她一介女子是如何挺過那些漫漫長夜的?他難以想象那時的她才是一個小姑娘,堅強、果敢、美麗、冷艷,究竟主子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可當他一步一步靠近她、了解她時,他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明淵閉目養神,待在這里他根本就睡不著,他的耳畔不斷地響起父親離世前的那段話,“明淵,父親錯了,父親不該懷疑蘭陵王一脈的忠心,害死了十萬北疆守軍哪,父親即便是死也沒臉去見始祖皇。你要記得,護住傲梅山莊莊主,那可能是蘭陵王府最后的一點血脈了。明淵……替父親贖罪。” 他記得父親亡故時臉上悔恨的淚水。他吸了吸鼻子,腦中一片混亂,“父親,究竟我該聽從皇命還是暗龍令的調遣?這暗龍令又究竟在誰的手上?您說過當今陛下手中沒有暗龍令,我道底是該聽從他還是暗龍令主?”他微睜開了眼睛,見徐雪殤佇立在山洞進口處,突然升起一股心疼的感覺來,內心更是矛盾不已,“父親,我該怎么辦?冰疙瘩就要回京都城了,她一旦回去就會開始布局,以她的聰明才智,不出五年天下都能被她翻個個,我是該幫她還是阻止她?”若要幫她,自己就會跟皇帝為敵,這暗龍衛可是先祖皇為守護皇室而設立的,若是不幫,我又怎么能看著她去犯險,而無動于衷?我該怎么辦哪?想到這里他頭痛無比……
“睡不著?”云離捅了明淵的胳膊一下,明淵睜開眼,“嗯!”了一聲,隨便找了個借口,“我還真沒有跟尸骨一起睡過?”云離瞥了一眼那些尸骨,不說話了。他也覺得別扭,心里毛毛的。徐雪殤幽幽的聲音響起,“有時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嚇的明淵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狂懟徐雪殤,“冰疙瘩,你能不能半夜別嚇人?人嚇人,嚇死人的。”云離噗嗤笑出了聲,也對。徐雪殤轉過身別有深意的看向明淵,話中有話,“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會如此提心吊膽,心神不寧。”明淵抽動了下嘴角,尷尬回懟:“你才心中有鬼。”這女人就是屬狐貍的,狡詐多端,一有機會就試探他,他偏不上當,一陣沉默之后,恢復原狀。云離無語,這兩人都是心機深沉,就是不知道誰勝誰負。看來回到京都城后的日子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