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圭有名爵在身,他家先祖在大盛初創的時候立下戰功,得封固安侯,世襲罔替,傳至卓圭這一代,已經有十二代了。
雖說是侯爵之位,可是后代卓家子孫再也沒有立功者,相反敗家子極多,偌大家業,到了卓圭這一代,只剩這座侯府還算氣派,實則內部空洞,已然沒落。
家里人口同樣稀少,卓圭的父親只生下一兒一女,兒子便是卓圭,今年不過十八歲,女兒名叫卓瑛,今年整二十歲。
除此之外,還有兩人的母親,再有一管家,一丫鬟,一廚娘,一下人,偌大侯府,只能供養七口人。
卓圭一回來,院子里面鬧哄哄一片,小姐還有下人們聚在一起,大聲呼喊著:“夫人,可不能做傻事啊!”
“怎么了?”卓圭問道。
管家說道:“小侯爺,您怎么回來了?”
“快說,我娘怎么了?她又犯病鬧事了?”
卓瑛說道:“娘信了那缺德道人的話,非要尋死!”
“你們怎么不攔著?”卓圭大喊道。
管家指著門,說道:“夫人她不讓我們進去,她說只要我們進去,就是破了她的清凈,她就活不長了!”
“這也是那個缺德道人說的?”卓圭不管這些,他一腳踹開房門,見他娘正在試圖把白綾綁在房梁上,可是她似乎沒有多少力氣,根本扔不上去。
“娘,你又作什么呢?”卓圭邁步就要進門。
“別進來!”夫人哀求道,她似乎一點力氣也沒有,這一聲喊耗費了她全部的力量。
“道長都說了,這件房子是他給我留下的清凈地,我要是能在這里死上一次,就能避開這次兵禍。”
卓瑛喊道:“娘,那是缺德道人騙你呢,人都死了,還什么兵禍不兵禍的?”
卓圭根本不管她,他邁步走進房間,見房間里全是符咒銅鏡八卦彩旗,心中憤怒,喊道:“娘,你別鬧了,啟國軍隊已經到了城下!”
夫人抽了一口氣,更加拼命地扔白綾,想要勒死自己。
一眾人全部沖進來,這才把夫人按在座位上。
卓圭開始在他娘親的房間里亂翻,問道:“娘,我放你這兒的兩萬兩銀票呢?”
夫人摸了摸胸口,嘆氣道:“要是沒有這兩萬兩銀票,道長怎么可能施展大法力,給我劃下這片清凈地?你看看你們,一股腦地沖進來,全都給我毀了!白瞎了兩萬兩銀子。”
卓圭眼前一片黑,他捂著腦袋,勉強支撐身體,不讓自己犯下。
“那兩萬兩是咱們家最后的資產了!整整兩萬兩,你全都給缺德道人了?”他又翻了翻,不僅這張銀票消失不見,就連老夫人多年積累的首飾也一干二凈。
夫人撇著嘴,說道:“反正啟國就要打過來了,我們全部死定了,還要錢干什么?”
她這樣一說,卓瑛只顧著哭,其他幾個下人也無濟于事,只能干瞪眼。
卓圭吼道:“我早就說過,有我在,你們誰也死不了!”
他雖然覺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不與凡人相同,可是與這些親人朝夕相處十幾年時間,多少也有一些感情在。
夫人臉色變化,罵道:“這賴誰,還不是你那早死的倒霉爹?哎呦誒,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她一邊罵,一邊哭,一邊抱怨,一張嘴馬上就要不夠用了。
卓圭冷靜下來,對管家說道:“你們幾個各自整理行李,帶好所有的輕便之物,一個時辰之后,院子里集合。”
“姐,你也去吧,我去籌錢。”
卓瑛擔憂道:“你去哪兒籌錢?危險不危險?”
卓圭只說了一聲“不危險”,便提著放在院里的砍柴刀離開侯府。
他走出去不遠,就拐進一條小巷,沖進一個小門。
“徐懷鈺!”卓圭嘴里喊著,直接沖進了書房。
徐懷鈺正在把玩古董,城墻將破,難為他還能如此鎮定,別有閑心。
“呦,小侯爺來了,快請坐。”
卓圭沒有心情,他從懷里掏出一枚銅印,說道:“我要三萬兩白銀。”
徐懷鈺拿起銅印一看,正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固安侯印。
“小侯爺想開了,連這玩意兒都打算賣?”徐懷鈺連忙擦了擦,拿在手里把玩。
“快點給我錢!”卓圭實在不想耽誤。
徐懷鈺臉色一變,突然一冷,說道:“若是上個月,別說三萬兩,就是十萬兩我也給你。可現在這世道,這枚銅疙瘩只值一千兩。”
卓圭一聽這話,抬手就是一刀,刀氣縱橫,將徐懷鈺身前的書桌砍成兩半。
“我這五百年前的古董桌子,卓圭你個王八蛋!你……你要干什么!”
徐懷鈺赫然發現,這把砍柴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卓圭吐出一口氣,說道:“反正盛國就要亡了,我是亡國之人,可不是小侯爺,不如一刀殺了你,直接搶了錢就走,我看你能把我怎么辦?”
“別啊,小侯爺,咱們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徐懷鈺開始打感情牌。
“我要三萬兩的銀票,真有急用,我不能給盛國陪葬……求你了。”
徐懷鈺這輩子也沒見過卓圭這樣求人,想來他真的到了難處。
“也罷,小侯爺,我給你五萬兩,也不算買給我,只當押在我這兒,等你手頭寬裕了,你再還給我。”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交情,徐懷鈺還是很好說話的,卓圭收起砍柴刀,心里這樣想到。
不過五張銀票,書房里隨手就能拿到,徐懷鈺將銀票遞給卓圭,問道:“你準備從長福坊跑?”
“沒錯,若是啟國破城,我家必定慘遭劫難。”
徐懷鈺也沒有多問,只看著卓圭離去,隨即在紙上寫了五個數字,遞給門外的小廝:“送去長福坊,告訴他幾張銀票作廢了。”
“是。”
……
卓圭回到家,見侯府里面依舊一團亂,整個院子被擺的滿滿登登,最扎眼的就是那十幾口箱子。
“姐,我們是去逃難的,不是訪學的,你帶這么多書,是準備逃難的路上看嗎?”
卓瑛卻說道:“寧可有書而死,不可無書而活。”
卓圭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任她去了,反正到時候搬不動,她自然會放棄。
再往近處一看,他娘親一動不動,只顧坐在地上念經,口中碎碎念念不停,誰也聽不懂她念得什么經。
“娘,你收拾東西沒有?”
他剛剛問完這句話,外面便傳來一聲震天響。
啟國軍隊攻城了!
老夫人說道:“我孑然一身,沒有外物。”
“你們娘倆中和一下該有多好。”
等到了黃昏時分,卓圭和卓瑛吵架吵的嗓子都啞了,她才選出來一箱子必須攜帶的書,剩下的全被埋在土里。
“我們往長福坊去。”
一行七人,直接去了長福坊,這里人口不少,是如今的京城最熱鬧的地方。
不少達官顯貴都知道這里有一條通往外界的地道,直通城外樹林,非常隱蔽,因此過來尋求機會。
卓圭正碰上馮昌輝。
“怎么只有你一個?”卓圭見馮昌輝臉色極差。
“我爹……提前殉國了,我娘殉我爹了。”他說的簡單,卻又是一場家破人亡的慘劇
卓圭安慰道:“他們離世,你更要好好活。”
終于,排隊到了他們。
馮昌輝從他爹娘遺留的書信中知道了長福坊的事情,早就準備好了一萬兩白銀,他家是小官,這已是全部財產了。
“進去吧。”馮昌輝一人被獲準進入長福坊,而卓圭一行人卻被攔下來。
“你這銀票不對,上午的時候苦主特意通知我們,銀票被盜,已經作廢了。”
“徐懷鈺,我要殺了你!”卓圭殺意縱橫,徐懷鈺又在坑他。
老夫人癱坐在地上,哭訴道:“哎呦哎,我還以為能活,誰知還是活不下去!我們道長……道長,道長,你怎么也在這兒?”
她正哭著,指著前面人群中一穿著道袍的枯瘦老人喊了起來。
那枯瘦老人耳朵動了動,身體卻如同磐石一般沒有轉動。
老夫人不顧人阻攔,她弱小的身軀爆發了極大的能量,一個人沖破艱難險阻,走到了枯瘦老人身后,大禮參拜道:“拜見道長!”
她這一喊,所有人都看過來,逼得那道長不得不回頭。
他一回頭,卓圭立刻認出此人,喊道:“缺德道人,你還我們家兩萬兩銀票!”他想要沖過去理論,卻被長福坊的伙計攔住。
馮昌輝看在眼里,他跑過去一把抓住缺德道人,將他拽了過來,放在卓圭身前。
卓圭一把揪住他的脖領,質問道:“我娘給你的兩萬兩銀票呢?”
“我早就燒了,送達上天……”枯瘦道人眼球一轉,謊話便脫口而出。
卓圭罵道:“放屁!”
他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我是固安侯,要是離不開這里,啟國軍隊進城之后,必死無疑。反正都要死了,為何我不拉你這個陪葬的?”
“別別……別啊,誰不想活?”缺德道人連忙擺手,生怕卓圭沖動。
“把你騙我娘的那些財富還回來,我就讓你離開,否則就要拿這把刀立刻捅穿你!”砍柴刀用起來非常順手。
“這是兩萬兩銀票……”雖說愛財,可缺德道人更加愛命,他知道卓圭為人,若是把這小年輕逼急了,真能一刀殺了他。
“我娘那些首飾!”卓圭吼道。
“再加五千兩,這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