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星夜,一艘小船從貝殼島的港口快速地離開了——他們的目的地不是蓬萊城,蓬萊城距離貝殼島太近,依然充滿了風險。
他們要去更內層的島嶼,那里有供他們專門銷贓的黑市。
小船離開貝殼島的速度很快——這艘小船是他們專門用來犯案的工具,船和槳都請修士給刻了符箓陣法,使得操船更加省力,速度也更快。
他們盯上那個公子哥已經有幾天了——五天前,那個公子哥便來到了千嶼州,他每天都會從一個島嶼前往另外一個島嶼,一路上表現得極其好奇且無知。
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一直在密切關注著這位公子哥——他們也害怕這樣出身的公子哥有護衛暗中保護,一旦貿然動手,可能就是人頭落地。
但是幾天的跟蹤下來,他們已經確信,這位公子哥就是獨身一人——畢竟交通各島的航線他們都有盯梢,所以那些乘船人的身份,他們做不到挨個查清,但是卻還是能弄清有沒有人一直在沿著這位公子哥的行進路線前進。
在確認了這位公子哥獨身一人之后,他們就決定了今夜下手,雖然早有準備,但是也沒有想到這位公子哥竟然隨身攜帶了如此之多的寶貴之物。
“你看這玉笛,竟不是拼接成,而是一塊完整的璞玉雕琢打磨出來的。”一名負責鑒寶的中年男人捧著手里那支圓潤的玉笛,嘖嘖稱奇,他這輩子見識過不少的玉石,品相如此完美的玉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單憑這支玉笛的價值,只怕就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了。
“那這塊玉佩呢?”有人遞上了那塊玉佩。
男人接過了玉佩,借著月光仔細地打量著——那塊玉佩通體晶瑩,看似有些厚度的玉佩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卻如一層薄紗一般,月光竟然可以輕易地穿過,連亮度都沒什么變化,更使得男人覺得這玉佩的價值只怕不比玉笛低。
除了玉佩玉笛之外,還有不少的玉質品,雖然都是一件件小玩意,但是每一件的品相都令男人心驚——之前來不及細看,但是這一番細看之下,男人頓時只覺無比惶恐——能有如此多寶貴玉質品的人,那來歷只怕非同小可,就算是走了銷贓的渠道,日后真的就查不到他們的頭上來嗎?
慌亂正在蔓延,突然響起了一陣“嘩啦”的水聲,好像是有什么魚躍出了水面又落回了水中。
“什么人?”男人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能有什么人?”一名挎著腰刀的男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他是被雇傭的護衛,有些修為在身——在這片海域行走,他這樣的存在一來可以防海妖,二來也能在防黑吃黑的時候看看有沒有機會黑吃黑。
也許的確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男人側耳聽了一陣,再沒有了絲毫的響動,心剛剛準備落入腹中的時候,黑暗之中卻傳來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子笑聲。
“咯咯咯——”那笑聲陰惻惻的,忽遠忽近,飄渺不定,有時候就像是在他們的耳邊,還在向著他們的耳朵里呵氣,有時候卻又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讓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挎刀的男人臉色一變,他站起了身,拔出了腰刀,刀刃上一道寒光如同月牙一般凝聚而起,一點點霜意使得那刀愈發明亮:“何方妖孽!”
“妖孽?”女子怪笑著,“就憑你,想知道,怎么可能呢?”
男人神色一凜,猛地側身,拔刀便向著身前的虛空斬去,一道寒光卻斬落在了空處,劈入了遠方的海面之中,炸起了一道水柱,與此同時,有一道寒意將他徹底籠罩——所有人都無比驚恐地看著男人,因為在男人的頭頂此刻站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的身影,一襲的血紅衣裙,鮮艷無比,在夜色之中,尤其耀眼。
“逃!”有人大喊一聲,剛剛準備跳船,那女子身影便已然縱身一掠,踩在了船舷之上,一手扼住了那人的咽喉,將那人高高舉起,發出了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現在逃,是不是太晚了?”
女子說完,扼住那人咽喉的手猛地握緊,那人連哀嚎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就頓時身首異處,身軀還被女子提在手里,頭顱已然落入了大海之中,發出了“咕咚”的聲響。
一股股鮮血從被女子硬生生拗斷的脖頸之中噴濺了出來,滾燙的液體噴濺在不少人的臉上,將所有陷入了惶恐之中的人驚醒了過來,他們或者憤怒地想要出手,或者想要跳船逃生,但是他們都沒有來得及付諸實行,就有一股股水箭將他們的軀體貫穿,巨大的力量更是將他們的肉身震得爆碎而開,一股股鮮血噴射而出,形成了一場綺麗的鮮血的暴雨。
那鮮血噴濺在女子的身上,就好像是融入了她那一身血色衣裙一般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痕跡。
“當啷——”
轉眼之間,整艘小船上就只剩下了那名握刀的男人,但是他也已經握不住他的刀了,眼前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能對付得了的,他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了一件——跪地求饒。
男人沒有任何遲疑地跪倒在了被鮮血灌滿的船中,哀求道:“求求您放我一條狗命,小的愿意為大人效死!”
“咯咯咯咯咯——”
女子發出了一陣笑聲,她左手撐著船舷坐下,翹起了二郎腿,身軀微微向前傾,右手指頭勾起了男人的下頜:“來,抬起頭,看我一眼。”
映入男人眼簾的是一張精致的面容,美麗,妖冶,足以令無數人為之傾倒,為之發狂,但是此刻男人卻不敢有任何的綺念,他只哀求女子能夠放他一條生路。
“你說,我美嗎?”女子笑了起來。
“姑娘是這天下最美麗的女子……”男人急忙低下頭,不敢多看哪怕是一眼
“那現在呢?”女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難聽。
剛剛低下頭的男人只覺得背心一陣發毛,他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不再是那張精致妖嬈的面孔,而是一張腐爛的沒有臉皮的面容,那張裸露著血肉的臉上布滿了被魚群撕咬出來的傷口,腐爛的地方,還有蛆蟲在不斷地蠕動著。
他驀地想起了一件往事,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都已經忘了是什么時候,有一個與他歡好的女子,被他剝了臉皮,扔入了海中,死無對證。
那個女人被他扔入海里之前,一個勁地問他:“你說,我美嗎?”
能有什么美的,一個被剝了臉皮的人,再好看的臉皮也都不好看了,只不過是一團讓人厭憎的血肉罷了。
自己當時為什么會想著要剝掉那個女人的面皮來著?
男人想不起來了,興許是一時興起,興許真的就只是厭倦了她那張臉——對啊,她長什么樣子,自己也給忘了。
“你說,我美嗎?”女子開口,男人知道自己已經在劫難逃,他剛剛想要反抗,卻有一陣劇痛驀地傳來——那女子勾著他下頜的手在此刻從他下頜的皮膚處撕裂開了一條傷口,而后手指陷入了那傷口之中,順勢向外一拉扯,將男人的面皮頓時便撕扯下來了一大半。
“啊——”
男人發出了一陣慘嚎,站起身,踉蹌后退,臉上鮮血噴濺不止,而那女子則歡笑著將撕扯下來的那半張血淋淋的面皮貼在了自己臉上,發出了一陣怪異至極的歡笑。
男人終于定下了心神,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另外一只手猛地一召,掉落船艙的刀呼嘯著回到了他的手里,只是他還沒有能夠來得及出刀,小船便驟然翻轉,他一時站立不穩,頓時便墜入了海中,他掙扎著想要從海中爬上翻轉過來的小船,但是卻有一雙雙手驀地從大海之中伸出,拉扯住了他的衣物,死死地纏著他不放,將他一點點地拖入了大海的深處。
男人充滿了絕望,他瘋狂地掙扎著,卻無濟于事——那些死死抓著他的怨魂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哪怕每一條怨魂都很弱小,但是卻已經足以對他形成足夠的壓制和腐蝕,他就像是一頭被螞蟻咬死的狗一樣,絕望,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沉入大海之中,看著海水一點點漫過自己的肩頭,漫過自己的雙唇,淹沒自己的鼻腔、眼睛,最后將他徹底吞沒,他整個人向著冰冷的,寧靜的,有著無邊無際黑暗的大海深處墜落下去,再也找不到返回這個人世間的道路。
那女子看著男人一點點地沉入大海之中,發出了一陣陣狂笑,直到男人完全被大海吞沒,那怪異的笑聲才戛然而止,她驀地落在了翻轉的小船船底之上,蹲下身,捧著自己的臉,低頭發出了一陣哀怨的嗚咽,如泣如訴,哀怨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