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與同為大夫的男子成親了,成親儀式上,李郎哭得稀里嘩啦的,媛只是安慰他。
女兒接管了那件醫(yī)館,媛終于是退休了。
李郎與媛兩個人常一起走,走在田間小路上,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就算媛不愿意動彈,李郎也拉著她出來走走。
李郎只是說: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齊肩了。我倆都是人,都會老,哪有什么光亮永遠照著。
媛每聽到這樣的話,就只是點頭承認,不說什么話。
越來越老,越來越幸福。只是媛越來越糊涂,糊涂到有時候不認識李郎,也不認識他倆的女兒。
只記得名字,李方玉這個名字。這是李郎的名字。女兒帶著媛去找了很多大夫,因為她自己也治不了,但是找了那么多人去看,卻都說治不好,只是人老了都會糊涂而已。但是怎么會這么嚴重。
但李郎還是牽著她的手到處逛。
但媛有時候卻不接受他的牽手,甚至還因此打他,他只受著,說,他帶她去找李方玉。
他帶她去的地方都是些以前他倆常去的地方,但她都記不起,只是傷心的常說,她要努力做些事情與李郎齊肩。
夜晚李郎與媛坐在一起,李郎看著媛呆滯的臉,一次次的與她說,他就是李方玉,但媛都不會認同,她說李郎是個才氣的英俊男子,才不會是一副糟老頭子的模樣。李郎也只能無聲的落下眼淚。
月光普照,照在媛的臉上,媛在院子里看月亮,李郎早就不堪重負回了屋里寫些什么東西。寫著寫著,媛就突然闖進來,把他寫的東西弄的一團糟,大聲的喊叫還哭泣:李郎,你為何總是在書寫什么,都不理會我。
他以為又是她糊涂的玩鬧,但是他明明聽見她叫他李郎的。他不去管書桌上的慌亂,就走來她面前,讓她再說一遍,她看見書桌的亂,就來整理,還說:李郎看見了會憂心的,他是那樣的喜歡書寫。李郎你怎么又哭了,又為了什么哭泣,來,跟你家娘子說說。
李郎終于受不住,大喊她的名字:鄭媛!我是誰?
媛就說:你是傻了嗎?你不是我夫君嗎?老了也是我夫君啊。
李郎又問:我叫什么名字?
媛就走來他面前,拉來他的手腕給他號脈,還說:你不會真病了罷,怎么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你是叫李方玉啊!
真正病了的是你,我親愛的娘子。
李郎心生感動的把媛?lián)肀г趹阎校拗f:你終于是記起來了。你知道嗎,你把什么都忘了,就只是記得一個名字,我的名字。其他什么都忘了,連我們的女兒都忘了。
李郎抱的太緊了,媛透不過氣來,一直在錘著李郎。李郎終于意識到自己力氣,就松開了她。
媛緩了緩氣,埋怨起李郎來:你是怎么了,是要殺死我嗎?我不就好好的在這里,怎么會忘記女兒。
李郎就說:真的,你病了,老了糊涂了。
媛還是不相信。但是想起醫(yī)術里什么,還是相信自己病了。不過她清醒的時間實在短暫,她最后一句清醒的話,只是警告,可能還會重蹈忘記的路。但李郎不相信,以為她這是好了。
大晚上的就拉著她去找女兒,與女兒家離得很近,只是剛走出自家門口,媛就甩開他的手,說不認識他。他再次向她確認,他是李方玉,但她依舊是不信。
只好就又回家去,她也跟著回家去。
趴到書桌上痛哭,剛才明明記起來的,怎么又忘記了,為何,究竟是什么樣的病啊。
哭著哭著的就感覺身上披了衣服,抬起頭來看,難不成她又記起來了。但她只是看他哭得可憐,給他披了件衣服。后就又去到院子里看月亮了。
到了實在晚了不得不睡覺的時候,李郎就來院子尋媛,拖進屋子來,她不依著,不肯睡。早就崩潰了的李郎還是耐心的安慰,勸說著:媛,你睡著了,夢里有李方玉,他在夢里等你呢。
媛才肯睡下,不過也不讓李郎離開,緊緊靠著他,這樣子就還像以前一樣。他還是想以前一樣抱著她,就全當作和以前一樣。
但他又是同樣哭了一夜。抱著一個全都忘記的人,就如同抱著一塊冰。
還不如全都忘記的好,只記得這個名字有什么用。
看著還酣睡的媛,又緊緊的抱住她。她也因此醒來,醒來的媛,看李郎一臉的潰意,就說:夫君,你是不是一夜都未睡,樣子怎么這樣憔悴。
他無光的眼睛又再次煥發(fā)了光彩,她讓他休息的睡會,她卻起了說她要給他做飯。
他卻無法就此安然的睡下,一直跟在她身后,幫忙。直到早飯做出,兩人一起吃飯,她都是清醒的樣子。
自從她生病,這是他第一次心情好點,還能吃下些飯。吃罷了飯,他與她說話,她只是聽著笑不說話,他以為她又忘記了,就又去問她自己的名字,結果是她還記得,他就安心了。
太陽照到了頭頂,有些曬了,她才開口說話:李郎,你不必說這么多的話,我也意識到了我病了。你是不是為了此就要奔潰,看清晨你的樣子,我也差點崩潰了。這,我也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要給你造成負擔,但我感覺很快,你就不會覺得負擔了,老頭子,太曬了,回屋去罷。
李郎沒有意識到媛說這話的意思,一直到晚上她都是清醒的。李郎驚喜的叫來女兒,女兒也為此感動的哭了。
女兒就住下了,想和娘親一塊睡,但是媛卻不肯,說有些話要與她爹爹說。還囑咐她要好好的活,尤其不得辜負那些信任她的病人。說完,就去找李郎,李郎就在她身邊,看看他,兩人牽著手走來月光下。
來到一顆大樹下,看著星星點點的光,沒有言語。他很開心,但他不以為這是好的現(xiàn)象。
直到他感覺她挽著的他的手慢慢松弛了下來,他就立刻抓住她的手,扶住靠在他肩上的她的頭,他知道她消逝了。以后再也不會崩潰了,以后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你要知道,她病了折騰的是他,她病了多久她他就因此也不安了多久,可老人怎受得住如此的折騰。心里與身體的傷痛,就在她消逝后的夜里深邃中他也跟著去了。
去往的那個世界,沒有任何身份,沒有門當戶對,也沒有病痛折磨,有的只是溫暖的擁抱與美好的向往。永遠不會忘記誰,會一直相伴的牢記彼此的樣子與姓名。
天亮,晨光照在他倆身上,都掛著笑容,奔赴去了那個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