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從剛才走進這棟樓開始，勞倫斯就有種非常怪異的感覺。

看到這本小冊子的內容后，他突然明白這種感覺是怎么來的了。

問題出在這家公司的態度上。

一般來說，只要某家公司想要盈利，必然會盡量爭取每一個可能的顧客，哪怕在具體的某個客戶之中，最終證明這是徒勞的，基本策略卻不會因此改變。

這家公司好像對顧客沒什么熱情。

勞倫斯很快想通了原因。

因為自己習慣了“顧客是上帝”的那套觀念，這里還沒有形成。

或者說，正在形成中？

不過，即便如此，勞倫斯也覺得面前的這位先生太過懶散了些。

結合這件辦公室后面有專人看守的門，他覺得這里可能存在某種篩選機制。

只有符合條件的顧客，才能進入。

勞倫斯覺得，這個所謂的條件就是錢。

搖了搖自己手上的小冊子，他朝著之前跟自己說話的文員說：

“只有這些？”

言下之意是，難道沒有價格更高，素質更好的保鏢了嗎？

很多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他相信對方能夠想通自己的言外之意。

對方的眼睛當真亮了起來，先前的萎靡狀態為之一變，開始滔滔不絕：

“當然不，如果您愿意成為我司的會員，支付一筆會員費，就可以挑選更加老練且各有特色的保鏢，不過費用會更加昂貴。與此同時，會員還可以享受我司的更多服務，包括但不限于各種調查委托、代為拍賣、寄存物品……”

果然，這家公司的主要目標應該是高端市場，一般的客戶他們看不上眼。

恐怕只有在成為會員之后，才能真正意義上得見這家公司的全貌。

在勞倫斯記憶里，曼德維爾的居民或許還覺得“會員”這個詞語出現在辦公室里面相當不合時宜——這是屬于各種俱樂部成員的稱呼——不過對于勞倫斯來講，卻是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在他生活的時代，商場、服裝店、快餐店，幾乎每家有點規模的店都喜歡弄個會員制度出來。

更別提上網的時候，如果沒有各類軟件和網站的會員，簡直寸步難行。

不開會員，自然也有各種偏門的方法可以做到同樣的事，但是將所付出的時間成本也計算在內，恐怕還是不如直接交錢方便省事。

在曼德維爾同樣如此。

因此，勞倫斯直截了當：

“成為會員需要什么條件？”

“一萬雷亞爾的資產證明，或者一封成員的推薦信，兩者皆有的話更好。”

結果還是得看錢。

幸虧之前的勞倫斯銀行余額足夠多，在這里也能底氣十足。

成員的推薦信自然是沒有的，不過，一萬雷亞爾的資產證明……

勞倫斯拿出了自己剛剛獲得的支票簿——這也算有錢的證明，因為封面是給銀行認定的重要客戶專門配備的海軍藍——對方經驗老到，只是看了一眼，隨即站起身來，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笑容：

“您請跟我來。”

看到剛才還懶散的文員一下就變了樣子，勞倫斯也只能感嘆一句金錢的魔力真的無窮。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也在醞釀自己日后的計劃。

金錢，若是不用的話，只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

如何將把它們用在刀刃上，這也是一門學問，需要仔細思考才能做出最合適的決策。

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他就一直處于神秘的陰影之中，現在也不能說完全解除了危機。

哪怕有了錢，它所帶來的安穩感，也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跟隨這位文員，勞倫斯來到了辦公室里右側的門后。

各處精致的布置彰顯了這家公司在房間里花費的心思，該有的東西應有盡有，不過勞倫斯無心欣賞，只是覺得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您喝點什么？”

“紅茶，謝謝。”

他拿出旁邊的花紋茶壺，給勞倫斯倒了一杯賣相不錯的紅茶。

滋溜溜的茶水聲蔓延在空曠的小房間里，掩蓋了門外惱人的爭執和辱罵。

“請原諒，還沒自我介紹，我是死水公司的分區經理，伊爾文·瑞歐，叫我伊爾文就可以了。”

“勞倫斯·柯爾特，一位商人。”

“我猜您生意足夠興隆，也恭喜您慧眼如炬，從眾多安保公司之中挑選了我司。”

不，我只是個繼承了遺產的幸運兒而已。

選擇你們公司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我只知道你們這一家公司，并非“慧眼如炬”。

這些話可沒法說出來。

“是啊，所以我也格外需要有人來幫我保護這份來之不易的財產，特別是那些有‘專長’的人。”

勞倫斯順著他的恭維話往下說，并且暗示他想要個帶有非凡能力的保鏢。

他不確定這里是否有這種人存在，但是試探一下總沒有壞處。

伊爾文笑容更勝：

“當然，門外的斯賓先生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有什么特別的嗎？”

勞倫斯有些好奇。

“哦，他是個神槍手，而且非常不一般，能夠打中百米之外的目標，百發百中。”

“是嗎？可是百米的話……”

伊爾文這時補充了一句：

“僅用手槍。”

勞倫斯把剩下的話吞進了肚子里，用手槍光是打中百米之外的目標也很不容易，這個斯賓能做到百發百中，確實是個人才。

但是，這還不夠。

伊爾文察言觀色的能力頗為出色，立即看出了勞倫斯對此似乎不太滿意。

“當然，我司還有更多出色的保鏢可供選擇，但是具體信息需要您辦理會員之后才能為您解說。”

這句話等同于說這家公司的服務和以前的游戲內購一樣，都是需要氪金才能解鎖。

“可以理解。會員費是多少呢？”

“每年五百雷亞爾，雇傭費用另算。”

勞倫斯思索了一會，給對方簽了五百雷亞爾的支票。

伊爾文將桌上放著的登記簿還有一疊厚厚的紙張朝向了勞倫斯。

“請您在這，還有這里，簽上您的名字。”

登記簿上面已經登記了不少名字，其中大部分人名勞倫斯沒有任何印象。

難怪，畢竟勞倫斯剛來此地，人生地不熟。

大多數名字都能很明顯地看出屬于某個男性，極少出現女性的名字。

這也可以理解，據他所知，曼德維爾的傳統女性生活十分單調。

要么整天待在莊園里參加這樣或那樣的舞會，為了找個金龜婿尋尋覓覓；要么在傭人房無止境的家務活之中蹉跎歲月，誰會來這里雇個保鏢呢？

他看向另一摞紙。

頂上的加粗標題是：死水公司用戶保密協議。

保密協議？

“您不用擔心，只是為了確保不會被異常調查局找上門來。”

異常調查局？

曼德維爾還有這樣的機構？

勞倫斯暗暗留心，可能自己不久之后就會和這個機構打交道。

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將內容迅速瀏覽了一遍，的的確確只規定了凡是涉及升華者的內容必須嚴格保密，除此以外沒有什么陷阱，才稍稍放下了心。

勞倫斯用羽毛筆簽下了自己的大名，順便確認了自己的花體還沒有徹底落下——這是他在大學時候無聊練就的諸多技能之一——交給了伊爾文。

“很好。”

趁著伊爾文在一旁的柜子上填寫表格的功夫，勞倫斯打量了周圍的布置。

拋開那些稀松平常的地毯和桌椅，這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在墻壁上不斷跳動的蠟燭。

“你們這里沒有電燈么？我在外面看見有根電線拉進了樓的。”

“那是因為，安裝電燈的話，恐怕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因為電燈并非鎢絲制成，不夠明亮，所以不夠方便，還是說他另有其意？

“公司的有些保鏢，您應該知道的，他們不喜歡電，不喜歡有關電的一切。”

“是那些有‘專長’的保鏢么？”

“是的。”

伊爾文轉過頭來，仍舊帶著得體的微笑，但自然了許多。

他雙手遞給勞倫斯一張黑卡。

勞倫斯接過卡片，入手感覺有些冰涼。

上面印著死水公司的標志，還有一個數字編號，和前世的會員卡簡直如出一轍，唯一的區別在于，這卡明顯不是用塑料制成的，但也不太像金屬。

某種玻璃？

“這里就是那些特別登記的保鏢了，他們各自都有特殊的能力。”

伊爾文從柜子里掏出一張巨大的卷軸，展開之后，可以看到上面密布著許多人像，要是裁剪下來，估計和相親角的大爺大媽手里飛揚的資料差不多，不同的是，這上面寫的不是征婚條件，而是各自的擅長領域。

“很遺憾，目前我們這里只能提供二階的保鏢，更高等級的保鏢您只能去上城區的總部雇傭，并且需要更加嚴格的資格審查。”

二階？

羅伯特也提到過這個詞語，這應該是神秘世界里通行的等級標準。

“能告訴我具體是什么審查嗎？”

伊爾文聳了聳肩：

“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您已經是我擔任經理以來唯一一位有高端需求的用戶了，絕大多數時候，我們都靠給幫派分子當中介才能勉強過活。”

“剛才一樓那群人……”

伊爾文勉強點了點頭：

“沒錯。”

難怪那些人的眼神如此冷漠，好像要故意把人趕走一樣。

勞倫斯試著自己從卷軸挑選，奈何上面的資料實在太繁雜，字號又小，讓人頭皮發麻。

無奈之下，他只能把這個任務交給伊爾文：

“能請你幫我推薦保鏢人選嗎？”

伊爾文聞言微微點頭：

“當然可以，這是我的分內之事。不知您具體有何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