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錢即是門票
- 我真不知道他們是主角
- 扎波羅熱
- 3415字
- 2020-07-26 12:00:00
痛!
羅伯特從無邊黑暗之中醒來,所見仍是黑暗。
只有身上的每個地方,每根神經都在聲嘶力竭地哀嚎,他才知道自己回來了。
從“那里”回來了。
首先是骨頭。
彌漫在空氣之中的煤灰被奇特的力量聚集在了床上,它們無風自動,仿佛受到了神的指引,艱難、緩慢,卻堅定地迅速堆積成了羅伯特的骨架。
然后是血肉。
地板上粘稠的混合液體違反了自然規律,從地上浮起來,蠕動著,包裹住堆好的煤灰,緊接著,猶如一位技藝精湛的雕刻家那樣,把這團令人作嘔的惡心物質,逐漸從一灘爛泥慢慢雕刻成羅伯特的樣子,然后將部分渾濁的淤青色挑染成暗淡的紅色,這就是血與肉。
最后,當然是皮。
遠處木架之上,放著一碗羅伯特事先備好的黃土。
這是他特地從鄉下未被污染的土地里挖出來的,甚至還帶著現在工業區早已絕跡的青草味。
同樣地,這些黃土也逐漸在未知力量的引導下覆蓋了羅伯特的全身,很快,他的身體就和死前毫無區別,只是缺少一個靈魂。
羅伯特一直看著,整個過程中,他感同身受。
煤灰、污水、黃土,這些物質不會有感覺。
他有。
它們重組的時候,羅伯特的靈魂也在經受無數次撕扯造成的痛苦,這讓他露出了無比猙獰的神色。
必須經歷痛苦,方能靈肉合一。
這不是他第一次死而復生,也不是最后一次。
羅伯特的這項能力,沒有次數限制。
只不過,要使用它,必須付出相應代價。
每次“復活”之前,他都要在一個沒有光的地方待上將近永恒的時間。
雖然實際上并非真正的永恒,但是,呆在那里,人會失去關于時間的概念,從而無從知曉過了多久,不就和永恒一樣么?
不能動,也看不見。
在那個地方,時間久了,他甚至沒法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然后,便是受刑。
名為“復活”的刑罰,將他的靈魂不停地拷打,痛苦的程度絕非肉體經受同樣的撕扯所能比擬。
整個過程無比兇險,一旦他撐不下去,失去意識,那就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隨著“復活”次數的增加,痛苦也會越來越強,直到有一天,即使意志鋼鐵如自己,也會忍受不住。
那個吝嗇的富商,不僅把自己寶貴的復活機會給浪費了一次,還讓自己的計劃功虧一簣。
“勞倫斯!”
羅伯特低吼了敵人的名字。
緊接著,聞到空氣中自己無比熟悉,那些煤灰獨有的煙塵味,他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這種嗆人的灰塵自從他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工業區的每個角落彌漫,沒有一個工業區的孩子能夠不染上煤渣的味道。
自己也一樣。
羅伯特討厭這種味道,恨不得一把火將工業區燒成灰燼。
就連“復活”,也沒有辦法祛除它,仿佛它已經刻入了自己的靈魂。
真是惡心。
他沒動,只是看著熟悉的房間。
這是一間工業區邊緣隨處可見的半地下室,羅伯特躺在搖搖欲墜的木板床上,全身赤裸,而且沒有哪里不在流血。
猩紅的血液從他的皮膚緩慢滲出,其上呈現出房間暗淡的倒影,每時每刻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但是羅伯特一聲不吭。
他習慣了。
跟靈魂的痛苦相比,肉體的痛苦微不足道。
只要他想,甚至可以在這種狀態下正常活動。
如果經受的痛苦足夠多,神經就會對此變得麻木,久而久之,他對疼痛的忍耐力上升到了恐怖的程度。
第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這是第三次“復活”,羅伯特默然數著數。
這次行動,羅伯特本以為手到擒來,結果卻出了這么大岔子,這讓他少見地思考起來。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那個家伙,那個吝嗇鬼,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能力?
羅伯特發誓,自己和那個該死的吝嗇鬼從未見過面,他絕對不認識自己。
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能力。
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行事,每個看見過他殺人的倒霉蛋都被他極為利落地解決了。
工業區的所有酒館、隱藏的下水道,每一個人們竊竊私語的地方,絕對都沒人提起過他羅伯特的名字。
人們更熟悉他的另一個身份:工業區的開膛手。
換言之,即便那個吝嗇鬼是個疑心很重的神經病,想要提前查出自己,從而布下針對自己的陷阱也是不可能的。
難道說,那家伙也是研究非凡能力的人?
他也是個非凡者?
羅伯特身上的血此時不再繼續滲出,他起身抖擻身子,一串血珠被他抖落下來,好像他剛才洗過澡,現在不過是準備用浴巾擦拭身子而已。
一點都不令人毛骨悚然。
羅伯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他眼睛四處搜尋著什么東西。
酒在哪兒?
羅伯特朝著木架那邊走去,旁邊不停閃動的光線告訴他,外面有人經過。
若是讓他們不小心瞥見我現在的相貌,恐怕會以為自己發了癔癥吧?
不過,那些家伙絕對不會向這邊看上一眼,哪怕弄出爆炸般的巨響,也無非只能讓他們經過這里的腳步變得更快、更慌亂而已。
無趣。
甚至還不如那個吝嗇鬼有意思,至少他能殺了我一次。
那個家伙,現在肯定很得意吧?
羅伯特拉開木架下面的柜子,從最里面搜出了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瓶酒。
他拿出來,瞇起眼睛,放在微弱的陽光下辨認。
“切,還是‘海軍上將’,真是晦氣。”
一直都是這樣,這個牌子的酒伴隨自己的成長。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覺瞬間點燃了羅伯特的激情。
他眼里的世界不再陰暗,反而充滿了猩紅的光,鐵銹的味道在他的嘴里逐漸蔓延,他的眼神漸漸收攏,變得遲鈍,但沒有完全消失。
醉了?
自己好像在一艘船上,正處在風暴的中心。
這種感覺很熟悉。
羅伯特想要出聲,但不知為何說不出話來。
回憶的碎片趁虛而入。
出生在工業區的半地下室已經夠糟糕了,父親又是個酒鬼,小時候就拿這種酒灌我。
那老家伙一直念叨著什么司晨、血杯秘術之類的東西,當自己真的要去找的時候,又害怕得不行。
最后,得了癆病死了。
活該。
不過自己沒想到,那間破廟里面真的有老家伙說的東西。
一枚符印。
羅伯特咳嗽了一聲,卻發覺自己的呼吸無比通暢,剛才滯澀的感覺像是幻覺。
他揉了揉眼睛,剛才經酒精刺激而產生的景象消失了,屋子還是陰暗得令人害怕,并且隨處可見骯臟的粘稠液體,誰也不清楚那是什么。
“那家伙,把我的玩具拿走了?”
他張開嘴,用手往自己的嘴里掏了掏。
沒有。
那家伙……
羅伯特這才意識到對方似乎和以前的愚蠢對手有些不同,即使是前兩次殺死自己的混賬,也沒有發現自己藏在喉嚨里的符印。
雖然那只是自己獲得能力之后從別人手里搶過來的戰利品,損失了對自己沒有太大影響,但是總歸很讓人惱火。
那個吝嗇的有錢人,不會真的是非凡者吧?
仔細想想,那家伙的確怪異。
明明自己變成老鼠從銀行經過的時候,還看見他簽下五千雷亞爾的支票,兜里肯定很有錢,但卻沒人服侍他,還住在老舊的公寓樓里,也不嫌寒酸。
之前自己以為,對方就是個腦子進水的富商,吝嗇到一毛不拔的地步,恰好最近“金錢隱士”也要舉行拍賣會,自己本來都打算放棄了,卻沒想到天上掉了餡餅,來了個最好的獵物。
現在看來,對方是把自己當猴耍啊。
羅伯特思考到這里,感覺一陣頭痛襲擊了自己。
“許久都沒有用過腦子了,現在它開始抗議自己承擔了不承擔的工作。”
他無奈地笑笑,然而緊接著面色就沉了下來。
大意了。
最讓人想不通的,就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會從下水道出來?
雖然自己當時喝了酒,沒考慮對方在家埋伏的可能,但是這種可能本身就足夠荒謬。
除非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否則很難解釋。
具體怎么回事,只能把他殺了之后再作調查。
這次,必須小心。
之前自己為了得到進入神秘世界的門票,干掉了許多來到工業區的有錢人。
他們無一例外都無知、膽小、可笑,讓人疑惑這些人怎么會賺到這么多錢。
即使殺死了自己兩次的那家伙,也不過多掙扎了一會,仍然沒有撐過第三次。
連續的勝利沖昏了我的頭腦,正如現在醉酒的自己一樣。
當時應該拿上手槍的,那家伙不過是占了武器上的便宜。
羅伯特猛的一下把酒瓶摔在了地方,幾塊碎片扎進了他健碩的小腿。
他仿佛沒察覺到碎片的存在,只是在想下一步怎么辦。
對方現在肯定很疑惑為什么自己的尸體消失了,說不定都猜到自己還沒死,正處于惶惑之中。
羅伯特不是傻子,第一次“復活”的時候,他再去找那人時,那人做好埋伏,又一次殺了他。
雖然最后他還是把那家伙扔到了河道里,讓他成了浮尸,但是也知道了自己的尸體會憑空消失,從而引起別人的警覺。
這既是他的劣勢,也是他的優勢。
固然,那家伙現在肯定知道自己還活著,但是,他同樣也會害怕。
如果敵人是不死的,誰不會害怕呢?
這才是自己真正依仗的能力,那個玩具最多算輔助,有當然好,沒有也無所謂。
比起我的損失,那家伙現在應該更不好受。
他將終日處在恐懼之中,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自己只需要靜靜地等到對方崩潰,然后上門看那家伙下跪求饒的樣子就行了。
這個仇,我也要報。
“金錢隱士”那邊的拍賣會,自己要參加。
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
畢竟,所謂神秘世界,金錢即是門票。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另一件事更為優先。
卡爾維諾港的倉庫里面,有件蒙塵的非凡物品還等著我去取呢。
據說和“入夢”有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羅伯特簡單沖了個冷水澡,穿好備用的衣服,再次來到了陽光下,走向繁忙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