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應該是去膩了皇陵，對著一具具的尸體也很難落淚了，但是李滄城下葬的時候，滕六六還是真情實感地哭了一陣。

江云兒的叛國賊身份后來也不公布細節，反正就是洗清了，誰也別問為什么。

江云兒不可能和李滄城葬在一起，但是皇帝也算是皇恩浩蕩，給了她一個三皇子妾室的名份，葬在了皇陵一些角落里。

江云兒那片角落，離先皇的大墓碑還有一點近，雖說不能徑直走過去，但如果坐在墓碑上，是能把江云兒的墳盡收眼底的。

滕六六趁人沒注意，悄悄坐到了墓碑上，她故意坐得靠左一點，仿佛右邊還坐著一位。

她看向江云兒墳墓上的裊裊青煙，不知道對誰說著：“也算是滿足了你一部分愿望吧，這里風景真好，你可以一直坐在這里了。”

說完，低下頭的時候，眼淚從高處掉落，滴滴答答在地上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由于現在已經是二皇妃了，滕園園也參加了這次葬禮，并且和滕六六是前后排挨著的。熟悉皇陵的滕園園還是想和滕六六敘敘舊，趁著滕六六偷跑出去，也悄悄跟在了后面。

“姐姐，怎么哭了，你喜歡他？”滕園園對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滕六六從上往下，看了一眼仰著頭的妹妹，說：“朋友走了，難免會傷心的。你最近不和四皇子他們作對啦？”

指的是四皇子李滄初還有他的夫人陳小池。滕園園進了宮，理論上對付這些人是更加方便了，沒想到居然沒有怎么樣他們。

滕園園吐了吐舌頭：“誰會糾結于這些呢？我已經長大了我的好姐姐。”

滕六六不是很相信，但是也沒有什么理由跟她爭執，于是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遠方。

滕園園也沒有打擾姐姐，就這么看著遠方。

“你喜歡二皇子嗎？”滕六六開口了。

滕園園直接回答：“討厭。”

“那你是為了什么？”

“為了李滄初。”

滕六六笑了，心說：那不是，還沒長大嘛。

——

幾個月后，很快就迎來了陳小池臨盆的時間。

陳小池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基本都不怎么出門，就在家里等著生。

太醫說大概就這幾天，具體是哪一天，倒也說不準。

四皇子李滄初呆不住了，天天守著媳婦，連朝堂都差點不上了，還是滕君鋒趕著去上的。

不過由于沒人知道李滄初后面的人是滕君鋒，因此二皇子還是處心積慮地想要除掉這個孩子。

萬一是個兒子，龍顏大悅……那就難辦了啊。

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之前天天喊著要除掉陳小池的滕園園。但是滕園園也如之前說了，她對這個孩子沒那么執著了，覺得當后媽也挺好的，主要是要除掉陳小池。

李滄樂有點頭疼，不知道陳小池是什么來頭，但現在四皇子府確實是銅墻鐵壁，一只老鼠都放不進去。

怎么辦呢？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由于滕園園風情太過，導致差點忘了的可兒人——滕冰冰。

大姐滕冰冰還是沒有從丈夫的死里走出來。

明明已經過了很久，但好像就在昨天，有時候在自己房里會睹物思人，她就會搬到小房間里睡。

久而久之覺得諾大的將軍府好像也沒有什么人了，就遣散了一批仆人，帶著自己的行李，去了軍營。

軍營雖然駐扎在野外，日夜練兵，但是大部分人的家都在臨城，只有一些外地人在臨城落不住腳跟，選擇住在軍營。

滕冰冰去了以后，常常自己擔任廚子做羹湯，女孩子的手藝比野廚子好多了，滕冰冰也因此很受外地的武官歡迎。

還受一個邊疆王子的垂青。

這個在旁邊一起喝湯的邊疆王子是當初七皇子李滄堯回國的時候一起跟過來的。一部分是當質子，一部分也是過來看看佑朝的軍隊是如何訓練的。

皇帝自然不想把他放到軍隊里，但是二皇子李滄樂卻使了點手段把他安插了進來。那時候滕冰冰受制于李滄樂，就默默同意了。

不過這個王子似乎和李滄樂不熟，倒是很喜歡和滕冰冰天南海北地侃，滕冰冰也不討厭他。畢竟這個王子還挺帥。

他說他叫耶律蔡賢森，滕冰冰嫌叫起來麻煩，一般稱他叫耶大哥。

他說邊疆的勢力掌握在佑朝人尤瑟夫手里，不過正在被他慢慢轉移。

他說父親不是很愛他，只是想培養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滕冰冰覺得和他有一陣沒一陣地聊挺開心的，主要這人挺有錢的，一直給軍隊加餐，吃著好東西一起聊天，就會比平時開心很多。

今天也跟耶大哥在篝火旁吃著羊腿聊著天，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二皇子李滄樂跟欠抽似的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滕冰冰舉起了一個火把，對方只好原地不動。

“你別以為我不殺你，你就可以活得很好，我只是還沒找到時機，狗屎喂大的二皇子君。”

二皇子擺手：“我殺陳巷，是為了跟你在一起，怪你太美了。”

耶大哥都看不下去了：“沒事，我幫你殺了他，我還有弟弟繼承王位。”

“別別別，這不是有了新歡把舊愛忘了嘛，也是陰差陽錯，緣分吶！”

滕冰冰恨不得把他剁碎：“我勸你趕緊滾，不然我悄悄殺人埋尸，你恐怕就要和世界永別了。”

“我今天來，是跟你說一件事的。”

“有屁快放。”

“你知不知道，四皇子的孩子即將出世了？如果我把你弒父的事情說出去……”

“你說吧。”滕冰冰坦然了，“我不需要這里的兵，我愛的人也都離我遠去，這是我的報應，我覺得也差不多了，你不妨說出去吧。”

“我可以帶你去邊疆。”耶大哥趕緊補一句。

滕冰冰看了看他，笑了一聲：“沒錯，去邊疆也可以，我不必留在這里。”

“那我要作惡，欺負你兩個妹妹……”

“您隨意。”滕冰冰很了解自己的妹妹，“我只是奉勸你，千萬不要被反噬。”

李滄樂雖然這次失敗了，但是還有一個人對陳小池有著一些計謀。

這人沒人能猜到，竟然是滕君鋒。

滕君鋒需要給李滄初一個蛻變的契機，現在陳小池即將臨產，他特別小心翼翼，呵護母子。

但是對于滕君鋒來說，有孩子就可以維持住塞外邦王對自己的幫助，而陳小池嘛。

則可以死在某一個“皇子”手中。

目前他最恨的皇子就是二皇子李滄樂，此人危險至極，還霸占了自己的女兒，除掉他就是完成了登基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所以他要做一場，二皇子李滄樂殺害陳小池的計。

計劃其實很簡單，因為二皇子本就是想要害死陳小池的，不過藤君鋒來了個貍貓換太子。

比如說本來太醫說是明日分娩，他會散布出去的是后日。

所以第二天他會偷偷把陳小池帶出來接生，生完后把孩子好生照顧著，把陳小池迷暈，帶回皇宮。

李滄初是被蒙在鼓里的，太醫會故意讓他這些天在外面等候，說他身上帶著男人的血腥氣，不利于孩子的出生。

第一次生娃的李滄初哪懂這些，只能在外面抓耳朵，滕園園倒也不放過這個機會，悄悄吹吹耳朵就把人家又勾了出來。

所以也沒有露餡。

皇宮里，所有人都在等著這一天陳小池生孩子。

緊接著，就透露出去最近四皇子院子那邊新出現了個狗洞的事情。

倒也不是真的狗洞，只是現挖的。

散布消息的是滕君鋒早期就送到四皇子府的宮女，可信度很高，李滄樂非常高興，趕緊派人去解決大患。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假孕婦一聲一聲慘叫，突然叫出了一聲凄厲，然后就聽接生婆大喊“有刺客！”。

刀光劍影過后，只剩下提前準備好的、溫熱的陳小池的尸體，刺客的尸體，和接生婆懷里，血淋淋的孩子。

李滄初走進房間的時候，是呆滯的。

他看著身中數刀的陳小池，感覺嗓子眼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叫不出來。

腦海里混雜著陳小池的回憶，和自己與滕園園通奸的畫面。

一時間羞愧惱火，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四皇子，是個男孩。”接生婆是滕君鋒的人，也是見過大場面的，所以只是把孩子遞給了李滄初。

孩子昨日就生下來了，本來是干凈的，只是殺了些人，血沾染在了身上。

孩子也不懂，只覺得外面的世界如此可怖，便哇哇大哭起來。

一聲聲啼哭，倒是點亮了四皇子宮殿里擔心的仆人們，給部分皇子的眼睛蒙了一層灰。

孩子，終究是生下來了。

——

“挺好，好歹我的人夠快，孩子保住了。”滕君鋒冒了出來。

“我不明白，為什么先殺我的夫人，而不是孩子？”

接生婆趕緊出來說話：“那還不是靠我，我看到有人沖進來了趕緊抱著孩子躲閃，不然哦，你什么都沒有！”

李滄初沉默了，看著可愛的嬰兒，不知道為什么，有點笑不出來。

“這個刺客……有點眼熟啊。”滕君鋒裝模作樣的。

“是誰？”李滄初此刻有了明確的恨意，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母親自刎的時候。

滕君鋒翻來覆去地查看了一遍這個刺客，刺客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臉也很陌生。

這是當然的，畢竟李滄樂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這個刺客是來送死的，本就回不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但是滕君鋒卻故作明白：“雖然沒有痕跡，但老夫敢肯定，此人是二皇子李滄樂的人，我會去收集證據證明給你。”

“不用了，我相信你。”李滄初不需要懷疑，因為李滄樂確實是時不時想來殺人的人。

為什么不懷疑滕園園呢？很簡單，滕園園昨天還在床上說偷情比正兒八經談戀愛好玩，一點也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況且，真是她，也逃不了二皇子的干涉。

李滄初此刻，已經開始一點點，思索怎么處置二皇子李滄樂了，滕君鋒卻似乎發現了什么，飛速離開了。

原來是皇帝姍姍來遲。

皇帝本來是滿臉擔心的，畢竟這是他第一個孫子輩，不想有什么閃失。

但看見孩子健康地哭著，他就笑了出來，絲毫不在意旁邊陳小池的尸體：“哈哈哈哈，好啊，是個小孫子，哈哈哈哈。”

李滄初勉強陪笑著：“父皇開心，兒臣也開心。”

皇帝點了點頭，寬慰道：“初兒啊，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做帝王都是如此，何況你呢？慢慢接受，然后好好帶著朕的孫子吧。”

這句話其實很有力量，多多少少暗示著，皇帝有心也要扶持他一把了。

不知道是不是仇恨的力量，李滄初居然聽了出來，他接過孩子，露出了微笑：“回稟父皇，兒臣一定盡心盡力，把孩子培養成棟梁之才。”

皇帝點點頭，然后嚴肅地看了一眼刺客，問旁邊的羅公公：“皇宮現在戒備這么不森嚴，隨便就讓一個刺客進來了？”

羅公公說：“皇上，咱宮里守衛很森嚴的，這顯然是里面的人啊，悄悄放進來的。”

“想殺朕的孫子，有些兒子，真的把自己太當回事了。”皇帝或多或少知道，這肯定是來源于自己的某位皇子之手。

“那……？”

“叫刑司嚴查，找到以后讓人直接找朕來！”

“是。”

羅公公心里悄悄說著：“兒子和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心里那么多彎彎曲曲，最后偏袒誰，也還不好說呢。”

——

屋外，看著不斷進去的刑司的人，二皇子李滄樂心里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什么不好。

明明叫他對準了孩子殺，怎么會只殺了妻子呢？這下可好，給李滄初徹底助了力，雖說找的刺客和自己幾乎查不出關系，但李滄初很容易猜到自己，不知道該怎么辦呢……

他看向妻子滕園園，有一點求助的意思：“皇妃，這件事，你要幫幫我，我幫你了一個大忙啊。”

滕園園眉毛一挑：“是啊謝謝你。”

“那你可不可以讓你爹……”

“可我不是什么，知恩圖報的好人呢，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