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覺察到她的別扭,再看鎮國公也看穿他的身手,索性不再偽裝,挺直了腰,身形立刻高大不少。
而傅凌宇一下落空,有些不可思議。他以為眼前這老頭兒手到擒來,并未太認真,想不到老頭兒就像是一尾滑溜的魚,他看自己的刀幾乎都碰著了老頭兒衣衫,卻眼睜睜地看著他閃到了一邊。
傅凌宇一怔,不行,這人他丟不起!于是,不假思索地,傅凌宇第二刀又向老頭兒和洛輕塵過去了,這次可是使了全力。
洛輕塵剛剛站穩,眼前白光一晃,身子又被老頭兒一帶,一陣勁風帶著生冷的殺氣從鬢邊劃過。
老頭兒和洛輕塵再次躲過傅凌宇的殺招。
傅凌宇臉都白了。
他自幼在傅國公親自教導下勤加習武,平日練武也沒有遇見過強有力的對手,雖然這陪他練習的人也有不敢傷了國公愛子之意,但他這身功夫也得過鎮國公夸獎不假。
可是今天卻莫名地在一個無名無姓的老頭兒面前接連失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少年英雄之名不過是別人看在其父的面子上給的虛名。
傅凌宇急,洛輕塵其實更急,她無意與鎮國公過不去。
她想好好地勸說鎮國公將她帶走,去國公府也好,宮中也罷,只要登云子醒過來,證實她不是挾持而是相救,那么她再伺機抓住他們其中一人牽線搭橋接近王上就容易了。
可是傅凌宇完全不容許她們有喘息之機,眼都紅了,一心想要她們的命。洛輕塵被老頭兒帶著扯過來拉過去,頭暈眼花,哪里有開口的機會?
“宇兒,退下。”鎮國公看到幼子氣急敗壞,完全忘記了他們是來做什么的,與人纏斗不休,不由得出言制止。
傅凌宇倒也聽話,往后一躍,將手一揮,那些禁軍立時長矛一致對準洛輕塵與老頭兒,看來是單打不過,這就要改成群毆了。
傅凌宇氣沖沖道:“父親,你看這老頭分明就是個高手,要不是孩兒這么一試,他如何能露出狐貍尾巴來?”
鎮國公對于傅凌宇這么一說也深表贊同:“這兩人確實形跡可疑,所以決不能放過,把他們抓了,嚴加看守審問。”
傅凌宇面露喜色。
老頭兒的拳握得更緊,目光中也透出兇狠之色,正好與傅凌宇相撞,傅凌宇不由打個冷戰。
他是將門之后,平素除了敬畏父親還沒怕過什么人,可是這老頭兒的目光就像是鋒利的箭,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就連洛輕塵也感覺到了身邊人的異常,不由側目看那頭老頭一眼,老頭兒收斂了目光轉向地面。
“鎮國公,這件事情與他無關,要抓就抓我一人?!甭遢p塵不卑不亢仰視鎮國公道。
鎮國公一直覺得這個少女有種異于尋常女子的風骨,小小年紀面對刀槍如林,洛輕塵并沒有畏懼之色,言談之間并不因為她是疑犯而慌張,鎮定從容,條理清晰。
就算是真的無罪,一般女子也會被這陣仗嚇得說不出話來,可是她還能顧忌身邊人,為他人脫罪,真是耐人思量。
“父親,你看,她們怎么可能不是同伙?她一點都不害怕就是早有預謀,想好了萬一被抓怎么來對付我們的說詞?!备盗栌顬槁遢p塵找到了新的罪證。
鎮國公當然也不會憑洛輕塵一句話放了老頭兒,這兩個人剛才生死相隨,誰都不信他們之間沒有關聯。
“一起押回去?!辨倗俅蚊?,就要收兵。
老頭兒在洛輕塵為他脫罪之時,看向地面的目光一閃,感覺有些意外。
從幾次他用不同的身份與這個少女打交道來看,洛輕塵是個性子冷清并不愛多管閑事的人,可是今天她給了他太多意外的感受。
他想不到洛輕塵會膽大包天,在被人群擠進祭壇不是逃,而是要去追——他以為她起初是要追王上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卻臨時改變了注意轉而去救登云子。
洛輕塵當時那堅決的模樣,老頭兒毫不懷疑,如果他不在,她只怕冒死也會拼命這么做。
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個執著某種信念,清冷的少女身上仿佛燃起了炙熱的火焰,剛烈而英姿勃勃。
而此時她居然要為他說情,是怕拖累還是想盡那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來保護他?
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在洛輕塵那常常表現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漠然的表情后,其實包藏著一顆善良而柔軟的心。
不過,保護他?老頭兒唇邊露出一絲不為人注意的笑意。
就在幾個禁軍上前,要伸手來捆綁洛輕塵和老頭兒的時候,她們同時行動了。
只不過,洛輕塵是大聲道:“我有要事……”后面的“要單獨和鎮國公談。”的話還沒有出口,她就一把被老頭兒張臂攬住了腰,急速往后退去。
他是要帶著她逃?這不是洛輕塵想要的結果!
鎮國公與傅凌宇也吃驚不已,這老頭兒居然如此大膽,在重重包圍之下妄想帶著人逃走?
往哪兒逃?
前面禁軍堵得嚴嚴實實,背后就是三層高樓。
這祭壇的幾個出口就是幾條大街,周邊商鋪高樓林立,早就布下防守的禁軍,就是天然屏障。別說帶著個小姑娘,就算一個人空手也很難逃脫。
傅凌宇飛身躍起向洛輕塵她們撲去。
傅國公唯恐兒子有失,緊接著也催馬上前,舉起了手中大刀,不能生擒,對于疑犯抗拒就地斬殺也不為過。
洛輕塵用力掙扎,老頭兒低聲喝道:“不想死就別動?!?
傅凌宇這次學乖了,不進攻老頭兒,卻一掌向洛輕塵打去。老頭兒自然要護著她,也揮出一掌與傅凌宇對個正著。
一股強大的氣勢迫得傅凌宇往回后撤,險險撞上隨后而來鎮國公的馬。
老頭兒借勢往后退得更快,趁鎮國公被傅凌宇的身軀一阻之時,已經到了樓下,提氣縱身,一手牢牢抓緊洛輕塵的腰帶一手飛快地往上攀爬而去。
鎮國公馬到樓下時,他們已經翻上了二樓的樓裙,鎮國公奮力揚手將手中大刀往老頭兒背后投擲了上去。
聽到那呼嘯而來的風聲,老頭兒帶著洛輕塵打橫幾個側滾堪堪避開。
只聽得“哚”地一聲,大刀插進樓板半尺深,刀柄急劇地顫動不止,可見這一下要是被擊中,老頭兒非得喪命不可。
老頭兒一手抓住屋檐,憤然回首,恨恨地看向鎮國公。
鎮國公也正抬頭看向他,老頭兒那怨怒的眼神,令他心中忽地一顫,這眼神怎么有幾分熟悉?
不,不會是他。
就在鎮國公這一愣神的當口,傅凌宇終于尋得一把弓箭,迅速地張弓搭箭向繼續往上攀爬的老頭兒瞄準。
就在他放箭之時,鎮國公忽然回手將他的弓箭一推,于是那箭就偏了準頭。
傅凌宇又氣又急道:“父親,你這是干什么?”一邊慌不迭地又準備箭支瞄準。
鎮國公掩飾道:“上面有把守的人,還是捉活的回來審問。”
“捉什么活的?他們不是刺客心虛什么,跑什么?這種人就算殺了也錯不了。”傅凌宇掙開父親,又要射箭。
這時候,只聽有人高叫:“天師醒了,他說不要傷人。”
鎮國公一喜,傅凌宇大失所望,恨恨地一松手,這箭還沒有來得及瞄準,而老頭兒身手靈活地又翻入了樓中,自然是又射空了。
遠處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禁軍大聲道:“鎮國公,王上遇襲,請速速護駕?!?
鎮國公一驚,急忙對傅凌宇道:“快,你去支會上面的人,剛才那兩人不是刺客,不要害他們性命。我先去護駕,你速速跟來。“
說罷,鎮國公帶著禁軍向西邊飛奔而去。
傅凌宇仰頭看看那樓,冷笑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喊了兩聲,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心道自己已經按照父親說的做了,上面的人沒有聽見,殺了他們可就不關自己的事。只是可惜,看來他是不能在這兩人身上立戰功了。
于是,傅凌宇急急打馬去追傅國公,王上遇刺,這機會可再不能錯過了。
他那兩嗓子真是猶如貓叫,上面誰也沒有聽見。于是,老頭兒帶著洛輕塵剛剛翻入三樓,一道銀光就刺了過來。
老頭兒急忙帶著洛輕塵往柱子后面一閃,躲開了這一劍。
這是一家酒樓的最頂層,布下了不少人手,為首是一位少年將軍,手執寶劍,一身銀甲,眉目雋秀雅致,正是簡鈺。
簡鈺一劍落空,身邊禁軍已經沖上前,向立足未穩的老頭兒齊齊圍攻了上來。
人影綽綽之間,簡鈺看見了洛輕塵,不禁訝異,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剛才他也看見了下面那輛橫沖直撞的馬車,看見了駕車的老頭兒,聽說鎮國公親自捉拿,他便沒有在意。
怎知道老頭兒居然能帶著人攀上樓來,想從他這里突圍。簡鈺自然不能放過。
可是他也想不到洛輕塵會出現在這里。
這個他第一眼看到就覺得與眾不同的女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老頭兒想法一致,簡鈺覺得洛輕塵那樣沉穩冷漠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這么瘋狂的舉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