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不絕，古船沖出了厚厚的晶粒層，船首翹起弧度，揚落大片如沙顆粒。

甲板上，羅蘭徐徐坐立，右眼角傳來陣陣痛楚，好在，這還比不上之前腦袋里的程度，勉強能夠承受。

視線模糊，他抬手按住眼睛，卻感覺到仿佛摸到了樹皮，干枯皸裂。

仿佛有了畫面，他有些不敢想，顫抖著手在眼眶周圍摩挲，很快，一串如同金針菇樣的事物被他握住。

心下有了些不好預感，就像回到了海底遺跡那次，也是被小‘月亮’影響，導致體表發生異變——當時背上鉆出了大量藤蔓樣的東西，拔起來很疼，扎心一般。

試著往下拉扯，還好，這些干枯的金針菇沒什么感覺的就掉落，然而等他遞到完好的左眼前，將其看清時，仍然感到好一陣心悸。

這東西確實很像金針菇，但傘衣上結著一枚眼珠，就和在那片莫名空間里看到的一樣，只是沒了黑煙繚繞，少了幾分神秘，卻也多了一絲詭異。

因為下面的根很長，細密的分叉上連接著一層帶著血絲的皮肉，羅蘭幾乎能在腦海中還原此刻自己右半邊面龐的景象。

絕對的恐怖駭人。

“可我還沒死。”

的確，現在這一大把金針菇帶下來了大量的干癟肉皮，數量大到讓他心驚，可不知為何，失去了半邊皮肉的自己，卻依然沒有死去，甚至戰戰兢兢伸出手指去摸了摸眼眶，冰冷的質感從指尖傳來。

那是骨骼。裸露在外的骨骼。

發生了什么？

羅蘭疑惑，不僅僅是對于先前發生的一切，更多的，是自己如今的狀態。

難不成我被轉化成亡靈了？

或者是灰白空間里的那種骷髏死神？

不過很快，一絲酥麻在頭部散開，伴隨著些許微痛，他感覺自己的半邊腦袋似乎在被修補。

帶著好奇，羅蘭掏出了蛇目果核，隨意的在旁邊的血跡上抹了下，微光輕輕閃爍，他的視角開始抬升。

下一刻，他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明明是類似虛幻靈體的狀態，眼前這個光著大半腦袋、頭骨上裂縫遍布、纖細的根莖混著肉芽抽搐縫補的景象也仍舊令他感到驚悚。

甚至有些惡心。

“我特么這都能活？”

然后，抱著這個疑問，他開始貼近自己的腦袋，仔細尋找線索。

能肯定的是，自己如今應該大概還能算是人類，可這一幕的出現，讓他不禁有些動搖——說不準自己還真有什么強悍非人的血統在身。

但細細回想，布雷恩家族雖然是藍旗諸邦數得上號的勢力，可別說艾瑞亞，就是放新大陸上也有不少更強更古老的。

真去追溯，反正羅蘭是想不到能有哪個家族的血脈會有這么強大的生命力。

想了半天，果核的時限都要過去，就在他快要放棄時，一絲從骨縫內溢出的青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靠攏過去，他發現這絲光亮確實是來自于自己腦袋內部，又看了看其它的細密骨縫，這一次認真觀察，還真在不少縫隙間瞧見了微弱的光暈。

找到了源頭，可羅蘭臉色并不好。

他之前莫名其妙去了那個彌漫著霧氣的空間，里面也散著無數青光，眼下再次看見，不由得聯系起來。

合著我腦袋里還有個東西？！

面板主體？污染寄生物？

百思不得解，他估摸了下時間，一咬牙，直接操控著視角往頭骨上撞去！

這青光邪乎，鬼知道是什么東西發出來的，他不搞個明白的話心里總會吊著枚石頭。

與頭骨的接觸并沒有什么意外，一眨眼就鉆了進去。開始時他還想著自己腦袋里黑黢黢的，要是啥也看不見不就白瞎功夫了嗎，結果倒好，一進自己腦袋，大片的光亮照來。

亮堂堂，簡直像是在腦殼里豎了枚一千瓦的大燈泡！

這個是……

羅蘭進了自己腦袋，本以為里面和前世影視圖畫里看見的模樣差不多，然而真進了來，他卻發現這里空空蕩蕩，沒有腦組織、也沒有腦漿。

只有一枚大燈泡，不對，是一根細細的……火柴棍？

我腦子呢？辣么大的腦子呢？？

羅蘭悚然，難道被這玩意兒吃掉了？

不等他細想，一股力量驟然將他拖拽出去，再一回神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元神歸位’。

不行，我還得看看！

但羅蘭最終還是沒能再次進入，仿佛是有了一層阻礙，將拉升視角的他格擋在外。

鳩占鵲巢！無法無天！

他一時有些氣急，也很慌，哪怕先前遭遇污染也沒這么慌過，畢竟任誰某天發現自己腦殼里不是腦組織而是根火柴棍恐怕都得慌神。

等了一會兒，暫時想不到什么好的解決方法的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不知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沒腦子’，他無論怎么寬慰自己都無法鎮定。

摸了摸手背，一道痕跡顯現。

大不了，就換個腦袋吧！

心中發狠，羅蘭就要觸發令咒，然而一抹青光突然從體內升起，劇烈的舒爽感打斷了他。

輕巧呻吟了聲。

羅蘭趕忙回神，查看情況。

卻發現四周數十縷黑色煙塵從體內鉆出，如同被驅趕，最終在外界悄然泯滅。

青光消滅了污染？

見到這一幕，羅蘭有些驚訝，火柴棍發出的光還能克制這詭異的黑煙？又聯想到，自己先前在莫名空間里遇見的由黑煙組成的眼球，或許已經被粉碎了？

然后再結合自己醒來時并未感受到劇烈的疼痛，他不由猜測，可能那枚眼球才是污染本體，然后隨著自己去了霧氣空間中，一同被粉碎，而他不知因為何故醒了過來，身上的污染也被祛除。

現在更是連體內的殘余都清除干凈。

一時間，他有些懷疑自己剛剛埋頭鉆進去的真是自己的腦袋嗎？而不是類似霧氣空間的地方？

有些拿不準，羅蘭現在又進不去。想了想，他還是不敢就這樣神經大條的把這么個不明來歷的異物放任在腦海里。

哪怕它救了自己一命，可就這樣擱著的話，搞不清底細，也始終是個隱患。

如此想著，他再次拿起果核，又一次騰空注視。

這回他沒有莽頭莽腦得撞上去，而是在外面東瞅瞅西看看，打算找找有沒有什么漏洞，能讓他再鉆進去。

只可惜腦袋就那么大，而且骨骼上的縫隙也在青光照撫下飛速愈合，肉芽攀附在一起，眼看著就要恢復痊愈。

腦袋馬上就要復原，可他仍舊沒有找到能進去的空隙，最終，視線回轉，腦袋上最后一處傷口也愈合恢復。

嘆息了聲，他又試著感知精神海，此刻沒有污染存在的精神海洋無波無瀾，卻也沒有火柴棍的蹤影。

“那玩意兒到底是個啥呢？”

更關鍵的是，它什么時候鉆進自己腦袋里的？

這個問題困擾著他，但很快，羅蘭就不得不放下疑惑，因為腳下的古船，再一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