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所料沒錯，上官豐之所以如此輕易的就同意大封后宮，只不過是因為他身體不行了。想到這些女子跟了自己一輩子，便想給她們最后一份體面。按照皇家規矩，嬪妃若無子，除了從一品的四夫人及正一品的貴妃以外，都得入皇家寺廟為先帝祈福誦經。若是正五品貴人位以下，更是要為先帝殉葬。

七月末的時候，上官豐已經無力去上早朝，下詔讓太子監國，他在正陽殿修養。奇怪的是，他不見任何后妃，只見皇后和前來探病的各位皇子。云凝瞧著這欲落不落的天氣：“把殿內鮮艷的東西都收拾一下，怕是要變天了呢。”

汐玖和柒霓瞧著窗邊的云凝，輕手輕腳地開始收拾，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云凝自打入了東宮便有一個疑問，上官豐似乎對她有著些許的善意和好感，可是他們之間有何交集？若是他就此去了，這個答案恐怕這輩子她都不會知道了。

據史官記載：孝武帝上官豐，孝宣帝第六子也，母吳太后。宣帝二十二年春，平西南之亂，滅云、藍兩國，擴龍祁版圖。因戰功卓著，得立太子。即位二十六年，遵禮法，順天命，利民生，薄徭役。龍祁安定，百姓稱頌。

這個賢德之君崩于永平二十六年八月初十，他是滅了云國的罪人，云凝應該恨他的。但是云凝還是三跪九叩地送走了他，即便沒有他，父親也無治國之能，餓殍遍地也不見云國的皇室有所作為。聽說云州如今越發好了，百姓安居樂業，不復當年的蕭條。于百姓，他才是救贖。

先帝崩逝，前朝后宮一片肅殺，上官熙一直在正陽殿忙于政事，并未下旨安排后宮事宜。不過先帝后宮眾人，除了有子有女的妃嬪之外，其余人都已被送入寺廟。

云凝一身素服：“太子妃去侍疾了？”自打先帝病逝，先皇后顧氏便病倒了。如今后宮中言蓁還是太子妃，無權插手，顧皇后又有心無力，其余人師出無名。倒是一團混亂。

汐玖輕輕給她捶著腿，前幾日主子跪久了，難免有些乏力：“是。顧皇后病了好幾日了，太子妃日日都去，御醫也說將養幾日，便無大礙了。再過幾日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想來如今的困境很快便能解了。”

云凝倒是不擔心這個，言蓁這幾日不常在東宮，后院這幾個女人的小動作她大概不知。“她們兩個還沒聊完？”

孫氏早先來巴結她，她沒有接這茬，她倒是扭頭去討好了楊氏。先帝崩逝后，楊氏那邊唱作俱佳，聲淚俱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的父親去世了。孫氏也天天去她那兒，一坐就是兩個時辰，她倒是想看看她們這個做派能得到什么回報。“吩咐下去，清謠閣的人都給我安分一點，若是被我瞧見學那邊的樣子的，統統賞板子。”

永平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五，新帝登基，封賞前朝后宮。尊先帝皇后顧氏為皇太后，居福壽宮。冊封太子妃言蓁為中宮皇后，冊立嫡長子上官弘為太子。這一切封賞都在預料之中。

等到言蓁和太子搬出東宮之后，還不見新帝任何旨意，她們這些人還是住在東宮里。這樣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云凝便瞧著那兩個人也不聚了，倒是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宮里。而她們每日都能聽到這后宮里傳來的消息。

“瑜德太妃被莊王接出宮奉養，淑太妃被衍王接出宮奉養。趙王年紀尚小，還要在思源館學習，張太妃如今住在長樂宮，等到趙王成年開府后再出宮。還在宮里的還有生了七公主的王太妃，七公主如今才八歲，也和太妃一道住。”柒霓將消息統統報告給了云凝，有用的沒用的，主子會分辨。

“既然先帝后宮嬪妃都已遷出了，想來冊封的旨意也快來了。”云凝喝下這一杯茶，不止是她，東宮里住著的人都關注著這個消息，上官熙忙著封賞前朝，后宮的事情都交給了皇后，殊不知這冊封的單子其實是兩代皇后一起定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側妃云氏品貌皆備，出類拔萃，冊為正二品妃，賜封號儀，居流華宮。欽此。”

云凝平靜地接過圣旨，眼神微閃，有封號的妃已能比肩從一品的四夫人了，她給清謠閣所有人發了賞賜，慢慢地等著別人的旨意。儀妃，是夸她容貌好，守規矩守禮儀嗎。

詹川悄聲地進來復命：“蘇側妃冊為正二品妃，封號文，居宜春宮。”

云凝轉頭：“文妃？”聲音不免大了些，引得詹川抬頭看她一眼。云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做掩飾，蘇采蘩和他還真是有緣分，這么多寓意好的封號都不挑，偏挑文這一字。“道德博聞曰文，勤學好問曰文，很適合蘇姐姐。”眼神示意詹川繼續。

“楊庶妃冊為正三品貴嬪，居永寧宮。孫侍妾和柳侍妾均為正五品貴人，孫貴人住永寧宮后殿，柳貴人住昭陽宮后殿。”

云凝偏頭一笑：“看來這兩人密談的事情還是被太子妃記在心里了。蘇姐姐住宜春宮，和我的流華宮可近。”

“回娘娘，兩座宮殿相鄰，離御花園和皇后娘娘的鳳鳴宮都不遠。”

“好，那就收拾東西準備搬吧。”

出東宮之時，就見文妃也正準備動身，兩人行了個平禮。“姐姐，不如一起走走，隨他們折騰去吧。”

蘇采蘩點頭，她帶上素賞，云凝帶上柒霓，邊走邊聊：“還沒恭喜姐姐受封文妃。”

蘇采蘩苦笑，命運有的時候真的就是這么巧妙，她都決定忘記那個人了，可偏偏：“也要恭喜你。”

云凝瞧了瞧她的臉色，事情既已如此，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此時楊貴嬪坐著轎輦經過，兩位妃主步行，她一個貴嬪這樣堂而皇之地坐著，似乎有些不敬。蘇采蘩擺手：“貴嬪帶著皇子公主先行吧，我和儀妃妹妹散散。”算是解了她的圍。既如此，楊氏命人離她們遠些。

有她一打岔，云凝都忘了本來要說什么，不過看著蘇采蘩還好，便放下心來。“宜春宮離流華宮很近，往后我倆還是多走動走動，姐姐可不許與我生分了。”

看著云凝撒嬌，蘇采蘩笑笑，拍了拍她的手：“好。”

云凝到流華宮是，汐玖已將流華宮安頓的差不多了，各位宮人都在門口等她。

正二品妃位，按例有一個掌事女官，四個大宮女，八個二等宮女，兩個太監正副總管。“流華宮如今只有我一個主子，花姑姑既然在這里有些年限了，那掌事女官的位置就由你來，汐玖、柒霓、小染、碧香四個作為我的大宮女，詹川為正，全易為副。本宮向來賞罰分明，你們也都是跟著我的老人了，想必不用我多言了吧。”

小染和碧香原先一個管著云凝小廚房，一個管著家具造冊，并不近身伺候。如今見她提了她們二人上來，皆是欣喜不已。云凝也是見她們二人能力足夠，才想起來。

見流華宮所有伺候的人都戰戰兢兢地站著，云凝給汐玖一個眼神，按照如今的等級，每人都拿到了一個小荷包，賞銀數量不一。幾天前才因為晉升拿過賞銀，如今又因為遷居賞銀，主子果然有錢。轉眼想想，這位主兒向來受寵，心里就更有底氣。“好了，都下去吧。”

“是。謝主子賞賜。”

殿內，瞬間只剩下剛剛被云凝點到的這幾個人，她不說話，他們也不敢吱聲。云凝看著自己保養得宜的手，又看向這幾個面不改色的人，突然笑了：“好好當差吧。”視線掃過，停留到全易身上，這個人是忠是奸還要再看看。

待到今年除夕家宴之時，人少了很多，席間的氣氛也不比去年，酒菜也已素色為主。可見先帝逝去，對他的這些兒子們來說，都是一個不好的事情。

席間，上官熙按照舊歷，改換年號，明日就是宣和元年正月初一了。窗外大雪紛紛揚揚，滌凈這世間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