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溫少勛一大早出門去加班，蘇麗和朱飛飛同時起床。

“二師兄，今天又去哪兒玩啊？”蘇麗問道。

“宋江南聯系到一家贊助商，只要我們騎單車從上海到杭州，穿著他們的廣告衫，車上插上他們的廣告小紅旗，就會給我們贊助費1萬元。你二師兄沒想到玩耍也能掙錢呢！”朱飛飛興奮地扒拉了幾下亂蓬蓬的短發。

正說著，朱飛飛的手機響了，是宋江南打來的，說他已到她家樓下了。

“啊啊啊！！！我哥們在樓下等我了！”朱飛飛立即奔回宿舍換衣服，一眨眼功夫穿著廣告衫又沖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面印有贊助商名字的小紅旗。

“二師兄，你早飯還沒吃呢，快快快，嘴巴張開！”蘇麗攔住要沖出門和宋江南會合的朱飛飛，把一片面包折疊后塞進她嘴里，又往她手里塞了一盒鮮牛奶。

“嗯嗯嗯~~~我哥們在樓下等我，走了，走了！”朱飛飛嘴里含著面包片，揮著小紅旗就要往樓下沖。

“錢包！身份證！鑰匙！換洗衣物！你都帶了嗎？”蘇麗見飛飛手里，只有一面小紅旗和她剛剛塞給她的鮮牛奶，立即沖到門口對著飛飛的背影喊道。

“啊啊啊！！！”朱飛飛囫圇吞棗咽下嘴里的面包，急忙沖回宿舍，背上昨晚準備好的行囊，沖出來輕輕捏了一下蘇麗的臉蛋，“謝謝麗麗，你二師兄真是太興奮了，連行李都忘了！”

“你們多少人？”

“10人！放心吧！”朱飛飛話還沒說完，人已沖出了出去。

“騎慢點！注意安全！”

“知道啦，蘇嬤嬤！”

蘇麗從窗口看向樓下院子，看著她家粗心大意的萌寶寶朱飛飛和宋江南一起騎車離開，才放心地回到客廳，繼續吃早飯。

“五一”長假快結束了，但街頭依然人頭攢動，車輛川流不息。

失業兩個多月了，今天重新步入職場，蘇麗高興得哼起了小曲兒。

陽光下漂浮的微塵，也成了漫天綻放的煙花。

出門前她特意化了個淡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才不要讓江一霆看出她這段時間事業不順遂，他那么毒舌，知道了指不定要怎樣嘲笑她。

又要在一起共事，但這一回蘇麗對江一霆的感覺卻完全變了，由以前的抗拒變為現在的接受。

和楊經理那種人打過交道后，蘇麗才意識到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真的不能只看表面現象——這個道理她懂，但未必會上心，只有吃了大虧才會記住：有些人表面溫和甚至待人友好熱情，在背后卻耍陰謀詭計捅刀子，蔫壞蔫壞的；有些人整天黑著臉，隨時都在指責呵斥他人，但這種人不一定會算計你。

楊經理從不挖苦蘇麗，平時對她說話也是輕言細語，但一有機會就使勁坑她，絕不給她留有翻身的機會。

而江一霆就不一樣了，他雖然說話時總是一副嫌棄她的樣子，但如果蘇麗坦誠以待，他不僅不會給她設陷阱下絆子，還能從工作思路上提綱挈領地指點她——這樣的領導就算毒舌點，蘇麗現在也能原諒他了。

而且，如果蘇麗對江一霆的創業公司不滿意，工作一段時間后離職再就業，那么新單位的背景調查電話應該由江一霆來回答。

他雖然毒舌，但不至于對她的工作情況造謠撒謊，這樣的話，讓她心煩意亂的背調問題就可以安全翻篇了。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

失業兩個多月，餐廳工作一周，蘇麗內心的疲乏和焦躁，都在踏上去醫騰科技的路上煙消云散了。

如同劫后余生，蘇麗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也讓她特別懷念啟源被收購前那段工作經歷，雖然短了點，但在楊經理坑害和失業焦慮的襯托下，顯得特別珍貴，特別美好。

連同與那段時光聯系在一起的人，比如男友溫少勛，閨蜜朱飛飛和劉惠，章經理，小賈……當然，還有那個經常諷刺挖苦她的江一霆，都讓她感動，讓她感謝生活。

吼吼，她蘇麗沒有被生活打垮，那個生機勃勃熱血沸騰的蘇麗又回來了！

按照小賈提供的地址，蘇麗下了有軌電車，步行了一刻鐘后，很快在科技園區內找到了醫騰科技。

馬上又要見到毒舌領導了，蘇麗既高興，又有點忐忑不安。

希望小賈說的話是真的，江一霆會直接接受她來上班，她是真的不想去餐廳，與那20多種點心和10來種湯面打交道了。

玻璃門開著，蘇麗直接走了進去。

因為放假，不大的辦公空間顯得空空蕩蕩，但干凈整潔。

前臺擺放著一大一小兩盆綠植，長得郁郁蔥蔥。公共辦公區域大概有十來張工位，旁邊兩個小玻璃屋上分別掛著“總經理室”和“會議室”。

非常簡陋。

江一霆坐在總經理室內，高大的身體卷曲在小小的椅子內，眉頭微蹙，目光炯炯地盯著屏幕，十指飛快地敲擊鍵盤。

依舊是那個西裝革履嚴肅冷峻的江一霆，即便是坐在這逼仄簡陋的辦公室里，也像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蘇麗沒有直接去找江一霆，而是在公共辦公區域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靜靜地等待江一霆或小賈來找她。

窗戶外邊是一片公共綠地，綠樹鮮花繁茂，小橋流水潺潺。三五位穿紅著綠的年輕人在草坪上散步，還有一位胖胖的小寶在父母的鼓勵下蹣跚學步。

一派生機盎然。

“過來。”

熟悉的嗓音，清冷，低沉。

蘇麗扭頭，見江一霆站在總經理辦公室門口正看向她這邊，為了提醒她還屈指在玻璃墻上敲了一下。

蘇麗急忙起身向江一霆辦公室走去。

總經理的玻璃小屋比外面看上去還要小，江一霆身后的文件柜，因為脫漆顯得斑駁破舊，掉了一顆螺絲釘的把手歪在柜門邊，柜子里的資料亂七八糟地堆放著。

好像……不大像成功人士的辦公室哦。

見坐在他對面的蘇麗表情復雜，眼睛在辦公室內到處亂閃。江一霆蹙眉，不悅道：“公主，這里沒有七個小矮人，只有玩命的創業者。”

又來了。

“公主梗”到底要說到什么時候？

大一新生那會兒，她的確嬌氣任性傲嬌，但大二家道中落后，她變化很大。每年節假日和寒暑假，她都會像小蜜蜂一樣忙碌地勤工儉學：給熊孩子家教，去柜臺賣化妝品，在超市理貨，或站在街上散發小廣告……昨天她還在餐館里滿臉堆笑地給顧客端面條呢！她早已褪下公主袍，適應了灰姑娘的生活。

“我不是公主！”蘇麗挺直了小身板，梗著脖子抗議道，“我也想創業，真的！”為了讓江一霆相信自己的決心，她又語氣堅定地補充了一句，“一直都想！”

江一霆好像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似的，嗤笑一聲，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兩人中間隔了一張小小辦公桌，距離太近，蘇麗都能感覺到江一霆嘲笑她時產生的空氣流，沖過來拍在她臉上。

瞧不起人。

江一霆冷傲道：“創業？我看你更適合做一些雞毛蒜皮的行政工作。”

蘇麗小聲抱怨道：“有很多女性創業成功，您別瞧不起人！”

江一霆微瞇雙眼，神情古怪地看著蘇麗，質問道：“別人創業成功，那是因為她們優秀，具備很多創業成功的條件和素質，可你……憑什么創業？”

撇開成功與否不談，單看創業需要的基本條件，你有么？你憑什么創業？

蘇麗把小身板挺得更直了，雙手握拳，像沖鋒的小戰士，她振振有詞地反擊道：“憑什么？憑努力！憑我的一腔子熱血！XX是成功企業家您承認吧？他一個文科生，創業前應聘餐飲巨頭XXX沒有被錄取，現在不是創業成功了嗎？！他可以創業，您可以創業，為什么我就不能創業了？您這是性別歧視！！”

憑什么說我不夠優秀？憑什么說我不能創業？憑什么說我更適合做一些雞毛蒜皮的行政工作？

蘇麗知道，和江一霆這種領導共事，她必須隨時投入斗智斗勇的戰斗狀態，既要尊重他，滿足他作為老大唯我獨尊的虛榮心，又要經常捍衛自己的利益，積極為自己發聲。

蘇麗情緒太激動，唾沫星子都噴到江一霆臉上了。

江一霆伸手抹了一把臉，人往后仰，靠在小小的椅背上，斜睨著她鄙視道：“歧視？你倒是把女權思想用得得心應手。創業很辛苦，不是喊幾句熱血沸騰的口號就能成功。”

以為工作的事“黃”了，蘇麗正猶豫著要不要主動起身，梗著脖子朝江一霆冷哼一聲，態度鮮明地表示是她沒瞧上這份工作揚長而去？

江一霆卻看著蘇麗，眼神意味不明，半晌，他冷聲說道：“總助這個崗位好比管家，需要處理好公司內部各項事務，同時還要和總經理一起開拓市場，頭緒多，任務重，會經常加班。蘇麗，希望你能讓我看到你的努力和一腔子熱血，而不是吹牛皮，搞假大空。我說過，公司不養閑人！當然，你也可以隨時辭職，不留！”

這是……要她了？

狡猾的老狐貍，剛才那一頓挖苦恐嚇，應該是入職前給她整的下馬威。

以蘇麗在人事部積累的經驗看，江一霆是想借此壓低薪水，同時入職后讓她心有余悸，只能老老實實任勞任怨地任他剝削。

蘇麗快速做了個判斷：醫騰剛成立，目前還沒進入盈利期，工資低一點就低一點吧。但如果讓我發現您創業根本不可能成功，不用您老先生開口說什么“吹牛皮搞假大空”、“公司不養閑人”，我蘇麗一定會學您的樣兒溜得比誰都快。

在啟源基因她吃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虧，蘇麗暗暗提醒自己，這回一定要睜大火眼金睛，一旦發現江一霆和他創辦的醫騰有問題，一定、務必、千萬要及時抽身止損呀。

想到這里，蘇麗立即露出了標準的職業微笑，信誓旦旦地表忠心：“請總經理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工作！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江總您多多指……”

江一霆蹙眉，正想打斷蘇麗啰啰嗦嗦沒有意義的假客氣，這時有人“嘭嘭嘭”地敲響了辦公室的玻璃小門。

是小賈，來公司和蘇麗交接工作。

江一霆不耐煩地揚起下巴示意她出去，然后低頭繼續在鍵盤上敲擊，懶得理會眼前這只假笑的“皮皮蝦”。

蘇麗禮貌地幫江一霆帶上門，和小賈來到前臺。

幾個月不見，蘇麗見小賈長胖了，小賈見蘇麗憔悴了。

小賈指著自己肚子對蘇麗說，小寶寶只有2個多月，可每天的晨吐把她折騰得夠嗆，女人生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望著小賈孕相不明顯的腹部，了解到她孕吐的辛苦后，蘇麗感覺昨晚小賈可能沒跟她說實話。她知道小賈做了多年人事工作，不可能不懂勞動法，但她很有可能被某人的豪言壯語迷了心智，從而對他產生了盲目的個人崇拜。就像一些老百姓，會無條件地相信傳銷騙子天花亂墜毫無科學依據的謊言。

蘇麗聽說過民間有“一孕傻三年”的說法，她決定幫助小賈，就算自己再一次失業，也要幫助小賈。

蘇麗輕輕拉著小賈的手，像耐心的輔導員指導不會做題的小學生一樣，關切地提示道：“江總……大男子主義思想挺嚴重的，知道你懷孕后有沒有欺負你？他是不是反復暗示你，或者故意在工作上刁難你，讓你忍無可忍主動提出辭職？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去勞動仲裁告他！要公司賠償你！”